直到戌时,战君饿得前胸贴后背时,来福才姗姗来迟给他送食。堂堂天界无比尊贵的神君也顾不上疼,狼吞虎咽,把所有的食物都塞进肚子里,边塞边回忆在天上潇洒的日子,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
来福见状数落他,“你也真是,手上没个轻重,好在少爷没事,不然看老爷不扒了你的皮。那个宝库,从少爷幼时起就跟在少爷身边,深得老爷夫人信赖,你以后小心着点,别让他抓住错处。”
而后贴近他耳边悄声嘀咕,“我估摸着,往常那些下人被赶走说不定就是他使的坏,怕新来的抢了他的恩宠。”
战君塞了满嘴,嘟囔道:“辣……”
来福:“嗯?”
战君快速咀嚼几下,皱着眉咽下去,愤愤道:“那少爷也有份,他算计我。”
来福又悄声道:“不会的,少爷头脑有疾。”
“啊?”战君惊掉了下巴,“是个傻……”
话没说完,被来福一把捂住嘴,“慎言!”
说起王家大少爷疾病的由来,就不得不提他的母亲,柳氏。
王老爷名为王顺田,十五年前,他靠着祖上积攒下来的几十亩田地,做起了贩卖粮食的生意。积累下一些银钱后,他在福清镇开了一家小铺,既能守着店买,还给大户人家送货上门。
相貌英俊,又勤劳肯干,很快他就被柳家的女儿看上。这个女儿是庶出,琴棋书画也不是样样精通,但配王顺田绰绰有余。她自知嫁不了富家贵子,到时与其给人当偏房,不如找个实在人嫁了安安稳稳过日子。
这门亲事,是王老爷高攀了,因此也是二话没有,喜迎新妇。
成亲之后,柳氏方显出才能,算账经营比谁都在行,她眼光独到有远见,出谋划策帮着相公把小小的店铺做大,变成米行。有了丰富的营收继续扩大生意,做起了布匹买卖,再之后开钱庄,以钱生钱,只把旁人羡慕的眼冒精光。
只一点,这位柳氏长年累月费力用脑,身体落下病根,夫妻俩结欢数载,银子没少花,药没少吃,却还是一无所出。
柳氏十分愧疚,允许王老爷纳妾,王老爷却言道,“有妻如你足矣。”
或许是苍天感怀,夫妻成婚第九载,某天,柳氏饭后突然呕吐,以为得了胃疾,王老爷忙情医者来到家中,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医者道,“夫人有喜已二月有余,可喜可贺。”
自此,贩卖珍馐美味、名贵药材的贩夫走卒每日都会在王府门前摆摊,都知道这户大老爷看上了一定给个好价。
如此过了七个月,柳氏生了个大胖小子,鼻挺眼阔,天庭饱满,是个有福气的样子,把王老爷喜得连摆三天宴席,无论街坊邻居还是过往行人,皆可入坐共庆欢喜。王老爷还专门请教书先生取名,单字一个博,寓意博古通今,也作披荆斩棘。
然柳氏亏损太多,不出一载便撒手人寰,临终前,她怀抱幼子泣不成声,叮咛相公,续弦纳妾均可,但千万善待博儿。
王老爷思妻甚切,本不欲再娶,无奈忙于生意,无暇顾及幼子,只得应了快把门槛踏破的媒婆,选中徐氏入门,并告知徐氏,若想入王家,须将博儿视如己出,并不再生子。
徐氏泰然应允,入了王家。
及至博儿出生的第三年,王老爷方才察觉出异样,这个千呵万呼的宝贝儿子竟口不能言,只会咿咿呀呀,状如痴儿。
王老爷大怒,怀疑徐氏从中作梗,请来众名医瞧了个遍,却没在爱儿身上查处异样。
徐氏凄然落泪,悲切命苦,王老爷颇感理亏,赏金送银,又虑及子嗣延绵之事,准徐氏停服避子汤,一年半后诞下一子。王老爷亲自取名,单字闻。
对这个痴傻儿,王老爷仍然宠爱有加,找名医医治,请有名望的夫子教其说话,读书识字,也因此,大少爷长至现今,虽仍呆呆傻傻,却比幼年时好了许多。
翌日,小厮们都去做工,战君独自养伤,昏昏沉沉大半日,再一睁眼,已经日上三竿。他肚子空空,饥渴难耐,强忍着疼痛想爬起来倒水喝,却见门口隐隐约约有人影晃动。
“谁?”他有气无力道,人影忽然就定在那里不动了。
昨日听了来福的说辞,他也怀疑宝库是有意为之,莫不是宝库趁着这会没人,再来害他?
他挪动着身体跪趴在铺上,暗暗思索如何应对,嘴上虚张声势道:“快出来,再不出现我喊人了!”
人影这才踏出一步,下一瞬,一个脑袋探进门来,半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头顶一个小小的发髻,粉粉嫩嫩。
“大少爷?”
人影一脚踏进来,小脸绷紧,一步一挪,至战君面前。战君看着他,少爷嘴一瘪,两眼蓄满泪花,抽抽噎噎道:“疼否?”
他这么一问,战君反倒有些羞愧,谁能想到这个少爷是个傻的,算是错怪他了。可转念一想,自己这顿打是因为他挨的,瞬时又气不顺,只管斜着眼睛看人。
少爷见他不理人,小心翼翼上前扯他衣衫,战君不敢再甩他,只好用力争夺。没想到这个少爷手劲如此大,战君不能输了阵仗,屁股火辣辣地疼也牟足了劲拉扯。少爷见他疼得龇牙咧嘴,手一抖松开了,给他结结实实在铺上摔了个屁股蹲儿。
“啊!”
战君哀号声实在凄惨,把少爷吓了一跳,嗫懦着问疼不疼,疼不疼。
嘶哈嘶哈好半天,才说出话,“你,离我远点……”
少爷面上更加窘迫,结结巴巴“我”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却也不肯退一步。
战君眼下不想看见他,便挪动着侧过身,背对着不理他。肚子还叫得响亮,他伸手揉了揉,未能有所缓解。正难受,眼前闪过身影,是少爷走到他面前了。他继续不理,再侧身至另一边,少爷又转到他眼前。
战君烦不胜烦,气急道:“你要做什么?”
少爷再被吓到,却还是小声道:“荡秋千。”
战君张了张嘴又闭上,跟这个少爷废话才是他头脑不正常。他道:“少爷,我屁股还疼,不想玩秋千,以后也不再服侍你,你去找别人玩吧。”
然后他烦躁地捂住耳朵,少爷又开始哭了,烦死了!
这时,有人声传来,声音越来越近,“少爷,你在此处吗?少爷,少爷?”
战君盯着门口,只见一个小厮冲进来,“少爷你怎么了?!善财,又是你,你又欺负少爷!”
是宝库,那个让人讨厌的宝库。
战君怒道:“你不要再陷害我,我动都动不得,如何欺负少爷?”
宝库:“谁知你使了什么坏手段,否则少爷怎么会哭?”
好一个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战君顾不得疼痛,大叫一声跳起来,却见少爷一个用力把宝库推倒在地,嘴里喊着:“你走,你走。”
“哈哈哈哈哈,”战君心中顿觉痛快,当即开怀大笑。
宝库呆了,不明道:“少爷,您让我走?我是为了您好啊,莫要被坏小子蒙骗了。”
少爷还是喊着,“你走,不要你在这里。”
战君也跳着喊,“你血口喷人,我哪里蒙骗少爷了?赶紧走吧你,没看少爷赶你走嘛!”
待宝库走后,他才若蜗牛爬步一样缓慢坐下,哎呦哎呦乱叫,看到少爷一脸担忧,他道:“别以为赶走宝库我就跟你玩,没有的事。”
少爷嘴角又一耷拉,战君立刻道:“停住,不许哭!”
少爷果然用力抿住嘴角,眼睛眨巴眨巴不让眼泪汇集。
“行啦,你回去吧,以后别再来找我。”
这个傻少爷连自己都保不住,更不能指望保护他,自己若真跟了他,往后只有挨欺负的份。他宁愿去服侍别的人,或者就做个做粗活的小厮,赚够了银钱他就跑,还要找时机想办法跟天界取得联系。
战君自觉想得透彻,奈何傻少爷极其固执,三天两头往下房跑,一点别人的眼色都不顾,闹的府里上上下下人尽皆知,王管家劝过好几次,都没能起作用。
最后,战君被扰得极烦,脱口而出道:“除非你让我日日吃鸡腿。”
少爷仿佛找到了良药,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顿顿都能端来给他吃,据他所知,府上可不是日日都吃鸡的。把来福羡慕得戳他脑门问他是不是施了什么妖法。
谁见过如此嚣张的小厮?还没伺候过主子呢,主子倒先伺候上他了。府里大多数小厮丫鬟们颇有微词,都盼着老爷能发话狠狠地修理善财,就连王夫人也话中带话地暗示过,奈何老爷却像是不知晓一般,任由儿子胡闹。
这几天,战君终于鸡腿吃了个爽快。花婶的厨艺真是不错,也不知放了什么料,比外头顺子给他买的好吃多了。
吃人嘴短,既然他要求的事少爷做到了,那他也不是说话不算话之人,等身体彻底好了就还跟了少爷。
坐在秋千上来回晃荡,身后还是少爷亲自推着,他心情极佳,尤其是看着宝库那张像死了亲爹一样的脸,更是别提多舒爽了。
少爷的生活极简单,辰时起床用膳,用膳后稍作休息便去夫子家学书,午时回府用午膳,再去夫子家,申时再回府,酉时晚膳,戌时休息。
王管家当初跟他说,他要照顾大少的日常起居,端茶倒水,陪玩伴读,跑腿传话。
几天下来,他发现自己只有陪玩做到了,其他都轮不到他,宝库全一手包揽。不让干最好,他乐得自在,让他不能忍的是宝库居然让他给少爷浆洗衣裳,他哪干过这个,宽衣更衣都才弄清楚没几时。
于是,他撂挑子了。又被宝库暗戳戳告状到夫人面前。
宝库的理由十分充足,言道:“启禀夫人,善财年纪尚小,许多事拿捏不得当,少爷的事岂能大意。因此小的先派些寻常的伙计给予他做,等磨练好了心性才可服侍大少爷。”
夫人听罢,道:“那就先如此吧。”
战君气得牙痒,待夫人走后怒骂宝库:“告状算什么本事,小人行径!”
宝库也不答话,只报以轻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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