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觉叶身子骨弱,萧霁寒也知晓,可这几天瘦得多少多了些,他日日叫人做了各色各样的膳食,清淡的,丰盛的等等皆有之,可却怎么也养不回来。
萧霁寒怀疑他故意不吃,或是别的原因,便几次不由分说地与他共膳,但每次对方都毫无异色地吃了下去。
末了还能闹他一番,是以,萧霁寒就暂时消了这份怀疑,叫人看着他是否按时用了膳。
听言,柳觉叶睫毛如蜻蜓般一颤,嗫嚅了一下,小声道:“吃,今天胃口不好。”
萧霁寒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眼眸深邃,暗浮着无声无息的压迫。
其实萧霁寒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只不过是那双锐利的狭眸和自小就身处高位而带来的压迫感总看起来狠厉罢了。
柳觉叶身子微不可察地一颤,神色些许紧张慌乱,藕臂环上男人的腰,“我错了,夫君不生气,霁寒……”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不好吃,恶心,难受……”
说到最后,柳觉叶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一个劲地说恶心,难受,到最后眼眶都不觉红了起来,眼里氤氲着泪水,湿润了睫毛。
萧霁寒手紧了紧,呼吸不觉沉重起来,倏而抬起柳觉叶的下颚,与他对视,声音轻稳,“觉叶。”
他叫他的名字,什么话也不说,却足以安抚下情绪有些失控的人儿。
即便有再好的自制力,也克制不住心脏的扯疼,萧霁寒感觉,自己的心脏像坏掉了一样,脱离了大脑的控制。
全然被柳觉叶控制着,那人的一举一动都能让它起涟漪,翻巨浪。
柳觉叶不说话了,仅是粘粘地缩在他怀里,萧霁寒轻抚着他柔顺的长发,将下巴搁在发顶,“别怕我,觉叶。”
声音轻磁,掺杂着无言的恳求,傲然不驯的草原狼王向他脆弱的小鹿低下了头颅,惶恐的,低微的。
须臾,柳觉叶平静了下来,半敛着眸,目光涣散地望着虚空,自言自语:“我不怕你,萧霁寒……”
他或许有时候让他害怕,但他恐惧的源头从来都不是他。
柳觉叶瞌上眸窝在了宽大而温暖的怀中,汲取着叫人安心的气息。
大殿寂静了下来,宫人们惶惶不安跪在地上不敢发出一个动作。
萧霁寒抱着怀里没有安全感的猫儿,不知过了多久,他嘴唇微翕,张了张嘴复又闭上。
又过了半晌,萧霁寒长吁了口气,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不想吃就不吃,别为难自己,想吃什么同我说就是。”
声音低哑,似夜下森林侵入的一缕月光,抚平不安的英草。
跪在一旁的星竹终是忍不住了,冒着胆儿稽首,“陛下,奴婢斗胆,大人这些天一直都不曾吃什么东西,都是动了几口就叫人撤了下去……”
“星竹!”
听到声音,星竹颤着身子噤了声。
柳觉叶忙起身,想要遏制对方的话,却被男人桎梏在怀中,他神色有些焦急。
萧霁寒赶忙哄人,像带小孩那样往怀里颠了颠,“不做什么,不想说就不听。”
男人絮絮地说着“别怕”,一点点抚平了猫儿慌乱的情绪。
萧霁寒见人平静了下来,叫人撤下菜肴,再去准备一份清淡家常点的膳食后便抱着人绕过屏风放在了床上,“再歇会儿,待晚膳上来了再起来。”
话落便欲要起身,柳觉叶一惊,赶忙拽住男人的衣摆,紧张道:“去哪。”
萧霁寒顺势吻了吻没有安全感的小鹿的眉眼,哄道:“不走,就在这。”
闻言,柳觉叶神色才松下来,放开男人的衣摆,将脑袋缩进被子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见人如此,萧霁寒不禁弯了弯唇,叫下人拿来古筝,坐在一旁给人弹了起来。
曲调舒缓,似月光落染,不绝如缕,似笑似诉,揉平水面涟漪。
草原的狼儿是少有会弹古筝的,在绿野之下,驯的是马,熬的是鹰,奔腾万里,肆意翱翔,萧霁寒也不例外。
前任草原狼王膝下有二子,一子萧霁寒,二子萧霁轻,两人相差了五岁,同出一母,性格却大相径庭。
萧霁寒随了父亲的性子,是头野性不驯的狼,狠戾孤傲,若敢惹着了人,不将其血骨尽毁誓不罢休。
而萧霁寒却随了母亲的性格,温润如玉,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话来形容最为贴切不过,相较于熬鹰驯马,更多的是琴棋书画。
萧霁轻一开始其实对那些琴棋书画并未有太大的兴趣。
萧霁寒回想,似乎是在萧霁轻十七岁的时候,就莫名对这些东西尤为感兴趣。
每天都会去拨弄琴弦,末了就兴意盎然地拉着他和季然听他弹奏,曲罢便问他们可哪里出错了。
其实问了也同没问差不多,因为最后都会兀自觉得差些而又回去钻研了。
萧霁轻每次弹的就只有一个曲子,名唤《思》,思念的思,“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的思。
当时萧霁轻向他们解释说,这是一个妙人儿写的,他说话时,眸光里闪动着从未有过的柔情。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这是有喜欢的人了,但不论莫行琰几人如何追问,他每次都是笑笑不语,连亲人也是闭口不谈。
莫行琰问他是不是不想负责,他也只无奈解释,“小家伙也才十五岁,年纪还小,又害羞,这要说了,你们不得跑去一瞧究竟,吓到小家伙就不好了。”
漠古的狼儿十二岁便已会了熬鹰驯马,十五岁就更别说了,他们便猜测对方是个中原的温婉女子。
但萧霁轻摇了摇头,道:“是个男孩子,很可爱,很漂亮。”
这一下便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不得不说,萧霁轻的做法是十分正确的,萧霁寒瞧着那些人,真担心自家弟弟的瓷娃娃被那几人给吓碎了。
萧霁轻很爱他,隔三差五地就往外跑,什么好的都如流水一样送给对方,还时常愣神,不用想也知道是在思念心里的人儿,跟他爹当年追他娘的时候一样痴狂。
当时萧霁寒不懂,他虽有未婚妻,但也从未如此作态,也感受不到萧霁轻所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萧霁轻说他不喜欢宁愿,萧霁寒不置可否,因为他不知道。
后来,那首曲子萧霁轻已然练得炉火纯青,每每弹奏都流泻出不尽爱意。
末了,觉得不够,便拉着他学了起来,萧霁寒对这不感兴趣。
但因为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儿能把萧霁轻这匹温润的马儿给惹得痴狂,便耐下性子跟着对方学了起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萧霁寒会弹琴的缘故。
萧霁轻说了很多他们的事,说他第一次见到小家伙时脏兮兮的,快要死了。
说他的琴是那人教的等等之类的话,但说得更多的还是“可爱”这个词。
萧霁寒想不出,几岁的孩童尚能用喜欢形容,十几岁的人能反复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该是怎么样的呢。
那一瞬,他一个对爱情无感的人都能从他那只言片语中感受到浓烈的爱意。
后来,天不如人意,两人双双死在了那场大火当中。
现在,他似乎感受到了那种感觉,像是烈火灼烧,不住倾怀,却又有如流水包围以致不烫绚芳,浓烈的,疯狂的,小心翼翼的,欲粉身碎骨。
柳觉叶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出了神,两只如落花的眼眸露在被外,三千青丝零散坠落,熏烟袅袅,曲思悠悠。
男人高大极具压迫力的身影渐渐被清风拂去,化成了兰芝玉树。
柳觉叶在雾里,看见了男人在笑,满含深情地看着他,温柔地唤他“阿叶”。
那人吻在他的发顶,续续地向他描绘着未来,“阿叶,待你十八岁我就带你回去见兄长他们,那时,你可就不能拒绝我了。”
“阿叶,草原的马儿野,我带你跑就是,伤着了怎么办。”
“阿叶,你什么时候才能一直都待在我身边,你总是不回草原。”
“阿叶,这首曲子好不好听,那首《思》少了鸳鸯不行,它唤《念》,思念的念。”
……
音乐陡转,流入芳甸,荡起阵阵涟漪。
男人温润的嗓音被冷冽的寒风取代,带着狠厉与蛮横,却因漫游月下,而添了温柔,“柳觉叶,你生生世世只会是我的人,我们,至死不休。”
尾带凶狠,柳觉叶瞬间清醒了过来,看着面前的男人,微喘了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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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