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喻抿一口碧螺春，茶香回甘。

倒是抚平了内心的急躁。

夜府，这件事还不急。

那家蛇蝎心肠，从外腐烂到里，就让他们自生自灭一段时间。

雪后初霁，他刚刚留意到院子里有颗高大的菩提树，又想起昨天晚上梦到的令他垂涎的棠梨酒。

太阳从东方升起，阳光透过窗纱，落在沈知喻的眉梢处，感受到久违的温暖，他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自在了。

坐在榻上的沈知喻眉间沾了笑意，不复原先的清清冷冷，让人觉得更容易亲近了。

他在原来的世界，还未受剧情的控制时，山中的小灵小怪及为开灵智的花草树木与沈知喻无比亲近。

他们能够感受到一种近似于与大地的亲近。

如今院外的菩提树感受到愉快，他抖抖落在树上的积雪，也眯着眼，感受阳光。

　——

夜阑行循着前世的记忆来到温泉处，这长尽山的一切他无比熟悉。

毕竟生活在这里十年甚至更久，那是一段压在他心底，未曾提及的时光。

夜阑行手上的冻疮已经溃烂，在肥嘟嘟的小手上更加明显。

他褪下衣衫，手臂处、前胸后背是被伯伯伯母用竹条打出的伤口，竹条上蘸着盐水，落在他的身上。

他看着这些伤口：“……”

昨日高烧，再加上在冰天雪地的外面冻了一宿。夜阑行昏昏沉沉的。

他从温泉处刚刚洗漱好后，换上沈知喻交到他手上的衣服。

衣衫是淡蓝色的，绣着衣衫上的花纹淡雅。穿上后，刚刚好，衣服上还带着淡淡的梅香。只是腰间的白芷玉佩的穗子有些长。

他淡金色的眸子中闪过一道沉思。他比前世的他更早来到这里。

前世他被这个师尊表面的谦谦君子外表所骗，被抽筋剥骨，扔到山下自生自灭……

夜阑行想不通自己重生的契机在哪里，重生之后会怎么养，他现在体内的灵力还尚未安稳，而这个师尊看起来温柔无害。

他看向自己稚嫩的小手，无语望天，淡金色的卡姿兰大眼睛中露出淡淡的忧愁。他成人的样子只能够维持一段时间，现在还是小孩子的样子。所以在这安寂的长尽山中蛰伏一段时间，是不错的选择。

夜阑行回到韫玉居时，隔着殿外的门就看到他的师尊蹲在长势茂盛的菩提树下。

沈知喻蹲在菩提树下，白衫曳地，银色的发丝没入白雪中，与白雪融为一体。

在他旁边的是一个釉青色的瓷罐。

沈知喻用铁铲在菩提树下挖了一个坑，外面的寒气还盛，他的指尖沾着泥土，被冻得通红。余光瞥到门口站着一个身影，他猛地站起，却忽略蹲久已经发麻的腿，再也忍不住：“嘶……”

他弯下腰，手攥成拳头状，锤锤自己的膝盖，发麻的感觉很快过去。沈知喻看向那个身影——是夜阑行。

“夜阑行。”他招招手，落在前面衣衫上的银色发丝随之摆动：“过来。”

铺满大地的积雪已经被杂役弟子扫出原先的道路来，露出鹅卵石。

沈知喻上下打量一下夜阑行，衣服还挺合适的。这是他小时候的衣服，上面的纹饰是他母亲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一直仔细放在他的储物镯中，如今终于有了用处。

对方的小小的，一双卡姿兰大眼睛眨啊眨，一点也看不出是未来手段残忍的魔君。

沈知喻在一幅清冷的面无表情的面容下，心中却是是手捧西子状：“……这也太可爱了吧！”

夜阑行顺着鹅卵石路走来，在离釉轻瓷罐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桀骜了几百年的大魔王第一次低头：“师尊。”

在弯腰俯首的一瞬间他就听到对方“哈哈哈”的猖狂笑声，还伴随着“可爱”二字。夜阑行立刻直起身来，耳边终于清静。

“……”

沈知喻从储物镯中拿出一小瓶药膏，他上前一步，伸出手，递给他的小徒弟：“拿着。”

夜阑行疑问：“？”

沈知喻看向对方手上的冻疮：“记着每天擦涂。”

夜阑行接过药膏，乖巧点头。

一时无言。

“……”

“……”

菩提树看着一大一小在下面静静地待着，他也打了个哈欠。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眼，“——不对。”他瞪大眼睛。

他看向沈知喻，这人的灵气已经变得十分纯净，不似之前的浑浊不堪，他眨眨眼：“怎么回事？”

换了一个人？！

菩提树在这里已经近万年的时间，他化作人形时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了，因这个上一个主人搬来，也就是——“沈知喻”，他看着对方的灵魂，浑浊，所以打算不露面，乐呵呵地过他的养老生活。但今天仔细一看，这种纯净透彻的灵魂，他这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个。

老头子的眼睛滴溜溜着转着，也许，他以后就可以显身了呢。

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的灵气怎么会如此乱，灵气缠绕在他的身上，叫人捉摸不透。

“咕噜咕噜……”

沈知喻、菩提树一同看向面前的小人儿，小小的人则尴尬看向自己的肚子，并迅速捂住，脸都红了。

沈知喻已经辟谷，所以不用吃凡间的吃食。而小夜阑行则不同，三岁的小孩子，已经不知道在夜家的柴房里被关了多久，不吃不喝。

小夜阑行手里攥着药膏，从前的大魔头尴尬地挠挠头，“……”

“我带你去找吃食。”釉青色的瓷罐和铁铲被放在菩提树旁，沈知喻走向夜阑行，将手递给他：“牵着。”

伸到他面前的这双手修长，手指纤细，指甲饱满圆润。夜阑行试探将手举起，放在对方的手心。

三头身的小糯米团子还不到沈知喻的大腿处，沈知喻看向夜阑行的手，心中不禁心疼了一瞬。

他带着夜阑行走向院外，昨日的雪下得大，纷纷扬扬地飘落。未被打扫的地方露出一层厚厚的雪。

表面上风轻云淡的沈知喻实则在脑中疯狂呼叫系统555：“555，这里哪里有吃食？有没有食堂之类的供弟子吃饭的地方？”

初来乍到的沈知喻对这里的地形位置一无所知。

“宿主，”系统555立马应答：“稍等呀。”

555打开地图：“这里有食堂，不过是在山下。需要宿主御剑下山。”

“好。”沈知喻跟着系统555的引导。

遥岚剑出现在沈知喻的右手。剑身通体透彻，剑柄挂着淡蓝色的剑穗。刻在剑身的花纹繁杂，发出微弱的光。

这是沈知喻的本命剑，曾陪在他身边多年。但因被剧情控制，遥岚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主人了，它感受到主人的气息，藏匿在剑身的剑灵想要亲近主人，但只能困在剑身中，它失望，低落的说：“主人……”

沈知喻感受到剑灵在与他建立联系，他也在尝试回应，但效果甚微。他只能摩挲着剑柄传达自己的感受。

剑灵在剑身中感受到与主人微弱的联系，积极回应。

夜阑行另一只手拉拉沈知喻的袖子：“师尊。”

“嗯？”

“我已经不饿了。”他腼腆地笑笑：“师尊，不用带我到食堂去了。”

“师尊如果有事的话，可以先忙哦。”

说着用安抚的目光看向沈知喻，好像在说：师尊，你不用管我的，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沈知喻被夜阑行软乎乎的眼神融化了心，放弃与剑灵的交流。

剑灵：“……”

啊啊啊啊啊啊啊，主人怎么抛弃我了？！！！

剑身放大，沈知喻提起衣衫，踩上去。

沈知喻将夜阑行护在自己的大氅下。

眼前是一片黑暗，但夜阑行还是睁大眼睛。

外面是呼啸着的寒风，只有被护在大氅下的夜阑行感受到温暖静谧。他眨眨眼，攥紧手中盛着药膏的瓷瓶。

“到了。”沈知喻说。

夜阑行从大氅下出来：“谢谢师尊。”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因此这里的人不多。

沈知喻俯身，问他：“你想吃些什么？”

“粥。”夜阑行抬头，看着对方小声说：“喝粥就可以了。”

“嗯。”

虽然人少，但云蘅仙尊牵着一个小不点儿的事情被传扬出去。

“莫不是云蘅仙尊的私生子？！”

“瞎说什么呢？”

“那就是仙尊收的徒弟？真是羡慕啊。”

“这数位仙尊中，只有云蘅仙尊不问世事，冷淡得很呢。”

“……但我怎么觉得云蘅仙尊的冷淡是阴阴冷冷的呢，不好接近……”

“……”

“……”

沈知喻对这些言论不予理睬，他将小不点儿安排到桌子旁，起身去取小米粥。

“小米粥最是养胃。”他将碗放在夜阑行面前。

“嗯。”夜阑行拿着沈知喻递来的勺子，默默地吃着。

小米粥已被熬得稠稠的。

大堂中的人逐渐多了，来来往往的总是有意无意经过沈知喻旁边。

一白发仙人安静坐在木凳上，仪态端方，气质清冷。仙人手腕处的青玉镯子衬得仙人更加温润，像是雪山上的皑皑白雪，无论远观还是近看，总叫人心动。

仙人面前还有一小不点儿，小不点儿像个糯米团子，穿着淡蓝色的袍子，就是不知是哪家的修士。

一大一小，很是养眼。

夜阑行觉得好多视线落在师尊的身上，他低下头，脸色微沉。

却在抬头时恢复原样：“师尊，我们可以回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