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温客行嫌弃，他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路边摊了。就算是汇丰饭店那样的洋饭店他都看不上，就更别提是这样一个小铺子。

放在以前，他是多一眼都不会看的。

不过看着周子舒洋洋得意给他推荐的样子，他还是心软了一下。

“这家有什么好吃的？”他笑着跟着周子舒走进了铺子。

“这家的面最好吃……”周子舒引着他进来，迎面就和店小二装了个正着。

“哎呦，这不是周老板嘛？周老板今天这是第一天开戏吧？还是老三样？”店小二也在这里干了许多年了，和周子舒早就混熟了。

“今天来双份的。”看来这里确实是周子舒经常来的店面，他放下了在舞台上的那种矜持有一种温和的情绪露出来。

温客行跟着笑，反正他也不知道这家店里到底什么最好吃，只管跟着周子舒点菜就好。

“周老板今天带朋友过来了啊？”店小二惊奇，心里觉得这好看的人身边的朋友都是一顶一的好看，“还从来没见过周老板带朋友过来呢！我去和东家说一声给你们加餐。”

　　“哈哈，那就多谢啦！”周子舒抱了抱拳头，行的是旧时的礼仪。

“北平的礼节倒是有意思，为什么你见到谁都是抱拳头呢？”见店小二走远了，温客行这才垂下头和他压低声音说话。

“害，这北平啊原来是在皇帝脚底下的，虽然这几年也不太平可正宗的老北京人还是比较流行这个的，哈哈尤其我们这种人啊。反正现在这年头，你看见什么也不稀奇就是了。”一说到自己的行当，周子舒的话就止不住地稍微多些。

“我看你在台上的时候和现在不一样。”温客行笑着看他把自己面前的桌子擦干净了。

“怎么不一样？”周子舒又拿起干净的抹布擦第二遍，他怕这位爷从小娇纵爱干净惯了，即使答应了陪自己来吃小铺子也不尽兴。

“你在台上的时候八风不动的，心板儿是真定。”温客行看着他忙活，也没阻止。

“我们这行学的不就是这个？”周子舒停了动作，回过神来笑着回答。

过了没一会，店小二端上来两碗满满带汤的面，上面撒着一层肉沫，看起来喷香。

“您先用着，剩下的马上给您端上来。”店小二打了声招呼就退下了。

“还有？”温客行诧异，“这么晚了你都能吃得下？”

　　“唱一晚上早就饿了，我上台之前不吃东西只喝一碗酒。”这登台唱戏的角儿们都有自己上台前的小嗜好，但一般都是避着点不让别人发现的，周子舒倒是不在意，每次他的酒都是他那个小徒弟给他端过来，不经过别人的手，从来没出过事。

周子舒一遍说着话一边拿出一副筷子递到温客行面前。

温客行点了点头，接过筷子在那碗里搅合了一圈却没吃，“怎么喝酒呢？你喜欢酒？”

　　“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怕上台，误打误撞喝了一口酒就上头了，从那之后就改不了了。”周子舒吸溜着吃面，动作优雅地像在高级餐厅里面吃牛排。

“哈哈哈，还能这样？”温客行觉得这周老板是真可爱，看着他的眼睛里像是藏了一团火。

“对啊，后来被我师父发现了差点被揍。不过后来也就是当成习惯了，我从来不喝多，就是用来提提精气神。”说话的功夫周子舒的半碗面条都要吃完了。

店小二拿着盘子端上来两碗牛肉，“周老板，这城里面打仗，肉不多，您凑合着吃，东家说了这不要您的钱。”

　　“谢谢你们东家了。”周子舒什么也没说，低头接过了那碗肉。

两个人吃完了饭，周子舒望了温客行一眼然后悄悄地从怀里拿出银票放在了桌子上。

趁着店小二回过头的空档，两个人出来了。

“你怎么给他留了那么多票子？”温客行跟在周子舒身后，不太确定的问了一句。

“他不是说了最近北平城的物价贵，买不到肉嘛？”周子舒等了一步，和温客行并肩。

“所以不是说了不收你的钱？”

　　“这家的东家是我的老戏迷了，一周能过来看个两三场戏的，要是这个吃饭的钱不给他，以后他拿啥钱过来听我的戏呢？”周子舒笑了一下解释，可能是从温暖的地方出来所以脸上已经退却了红晕泛着白。

可你给他的钱足够他听上好几场戏的了。温客行心里念叨着，可表面一句话都没多说。

这人对他的脾气，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