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哗然，纷纷朝皓都递来惊疑之色。

　　皓都很少在太子殿中走动，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由金吾卫悄悄传递命令，他只需要负责执行就行。以至于上一次他和秦琼战了一个平手之后，在场的诸位大多都还未曾听说过他的名字。

　　杜如晦道：“皓都自小便长在我的身边，太子殿下也是见识过他的功夫的，虽然及不上各位将军，但一般霄小也算还能应对自如。而且，他性格沉稳，杀伐果断，纵然是身陷囹圄，也必然不会做有损大唐国运之事。”

　　杜如晦平日里是个看谁都不顺眼的主，此番能在众人面前推崇皓都，也必定是认定了皓都乃最佳人选。

　　李乐嫣一听，顿时心急如焚。

　　要是皓都真的被选定之后，那要面临的危险，绝对不是昨夜被众敌围困这般。

　　李世民闻言，越过一众武将，神情复杂的看向皓都，又看了看在皓都身边的李乐嫣。

　　“皓都乃公主护卫，且孤还未追究他从天牢潜逃之罪，这人选之事容后再议。”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不想皓都涉险。

　　毕竟皓都是李乐嫣看中的人，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这生离死别之苦，必然只有李乐嫣独自承受。纵然是位高权重的太子殿下，也会秉持着一颗父母心为儿女思虑周全。

　　李乐嫣知晓他的心意，但皓都却并不如此想。

　　他从殿末走出，行到殿中当着众文官武将的面，朝着李世民郑重的行了一礼，道：“属下愿意前往。”

　　杜如晦十分欣慰的看着他，李乐嫣却只是定定的望着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皓都道：“诚如公主所说，事关国运，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身为男子理应为国效力，为太子殿下分忧。”

　　李世民微微点了点头，心底却还在犹豫。

　　这时，房玄龄上前道：“皓都所言不无道理，现在太子殿下正是用人之际，且皓都一直都为太子殿下行事，可靠又忠诚，确实是不二人选。”

　　秦琼也出列，拱手道：“皓都当日和我战成平手时，我便说过此人未来不可限量。现在能主动挑起大梁，也是热血男儿该有之举，太子殿下大可成全其赤子之心。”

　　李世民却又叹了一口气。

　　这些文官武将的话，皆是家国大义，他既然能位居东宫太子殿下之位，自然是心如明镜。只是，除去太子殿下这个身份之外，他还是李乐嫣的阿耶。自李乐嫣还小时，他倾注在李长歌身上的心血，便比她多得多。所以，一直心有愧疚。若是因为这家国大义，要将皓都推至虎口，却实在是难以下定决心。

　　满殿之人都知道李世民在顾虑着什么。

　　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剩下的便只有他自己去权衡。

　　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最后替李世民下决心的却是李乐嫣。

　　李乐嫣款款行至皓都身旁，和他并肩而立，朝着李世民行了一个大礼，道：“阿耶，既然皓都想要去，还请您能够成全。”

　　李世民道：“乐嫣，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乐嫣道：“儿臣自然知道。”

　　李世民道：“那你还让他去。”

　　李乐嫣笑了笑，道：“燕雀都有鸿鹄之志，匹夫尚还有逞勇之心，何况皓都乃堂堂七尺男儿。”

　　皓都微微侧首，却只能看见李乐嫣十分沉静的侧脸。

　　他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眼前这位公主，姿色乃角色，见识亦比世间女子远大，为何以前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李世民闻言，终于下定了决心，当着满殿的文官武将宣布道：“那孤便遂了皓都的心愿。”

　　皓都如愿成为了釜底抽薪之计的不二人选，李世民还命众文官武将，暗地里为皓都铺路。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若是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随时可以终止计划。

　　自东宫出来之后，该散的便散了。李乐嫣一直跟在皓都的身后，不紧不慢，保持在一定的距离范围内。

　　等估摸着终于走出了太子殿下的眼皮子底下之后，皓都才转过身来，好整以暇的看着身后的李乐嫣，道：“公主不打算和我好好解释一下吗？”

　　李乐嫣刚想说话，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接着便是秦琼中气十足的声音，“这多日不见，皓都可是大变样了。”

　　皓都拱手行礼道：“见过秦将军，薛将军。”

　　秦琼身边是一身戎装的薛仁贵，薛仁贵微笑着点头致意。

　　秦琼又冲着薛仁贵道：“薛老弟，这位皓都便是当日和我战成平手之人。”

　　薛仁贵道：“闻名不如见面，没想到能和秦兄一战之人，竟然是如此谦谦君子模样。”

　　李乐嫣心想，这位常年驻守在北方的薛仁贵将军，倒是说了一句大实话。皓都虽然自小习武，又做的都是些杀人索命之事，但除了面向冷了一点之外，还真看不出任何戾气。沙场将军，金吾卫，就平日在皇宫内院行走的羽林卫，各个都是满脸戾气，恨不得将杀字都写在脸上。

　　而皓都，他长年身着一件黑衣，腰佩一把长刀。每日都穿戴得一丝不苟，再加上身形颀长，面容迤逦，甚少被人瞧出是替太子殿下行血腥之事的人。若是换上一身寻常百姓家的宽袍长袖，在青灯下执一卷古书，倒像是一副赶考书生的模样了。

　　皓都道：“二位将军过誉了，皓都不过是区区一个.....公主护卫而已。”

　　薛仁贵道：“那要如此论起来的话，我当初还是帮东家洗马槽的，还不如你呢。这有能耐就是有能耐，不用藏着掖着。我不日便要回北方去了，这是我的令牌，若是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执此令牌传信来北方，我一定会出手相助。”

　　皓都却不敢接。

　　然而，还未等他想清楚如何拒绝，李乐嫣却替他接了下来，“那便谢过薛叔叔了。”

　　薛仁贵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和传言中的很不一样。

　　“还是嫣儿懂事。行了，我和秦兄还有要事相商，你们年轻人就去做你们年轻人的事吧。”

　　语毕，他便和秦琼往宫外的方向行去。

　　然而，没有走几步，却又倏地回过头来，看了看依然端立在原地的皓都和李乐嫣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二人目送着薛仁贵和秦琼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影之后，李乐嫣才缓缓道：“皓都，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怪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皓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公主，我还要答应你一个要求？我们先来理一理，我和你原本是回东宫复命的，这没错吧？”

　　李乐嫣点了点头。

　　皓都继续道：“但我真没想过要和你互许终身，你可是公主啊，我不过是一个杀手而已。我们....就像高山和河流，这是没可能的。”

　　李乐嫣道：“可高山和河流都共存于这世间，便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皓都更是听不懂了。

　　“其实，我觉得自我从那荒宅之中醒来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我好像再也不是以前的皓都了，我总觉得很多事情发生得很莫名其妙。”

　　李乐嫣道：“不是从那荒宅之中醒来之后才变得，而是从那日你受伤闯我寝殿之时，便已经变了。”

　　“我闯你....公主寝殿！？”皓都差点舌头打结，“等等等等，我们再捋一下，我居然闯了公主寝殿！？这又从何说起啊？”

　　李乐嫣道：“跟我回去，我带你见一人，你便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