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光晴朗,窗下几朵不知名的花被微风吹过,送来几缕暗香。有一只素白的手从窗口伸出去,接到几片淡粉的花瓣。
忽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手的主人这才回过神,关上窗坐到椅子上:“进。”
“公子怎么还没打扮?马上就要登台了!”
门一开,外边进来的小丫鬟急的直跺脚,也顾不得什么尊卑礼数了,上来就急冲冲的给公子梳头上妆。
“云儿,不急,时间还来得及。”
云儿口中的公子倒是不紧不慢的,按自己的节奏换衣服戴装饰,脸上的表情平淡的不像是他初次登台献艺,倒像是吃饭喝水般平常。
小丫鬟一边给他上妆一边嘀嘀咕咕的念叨着:“公子马上就要挂牌了,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啊?”
“老天爷保佑,让公子遇到个良人。”
小丫鬟一边嘀嘀咕咕,手上动作却不慢,三下几下就把妆容画好了。
听着云儿的念叨,年轻公子脸上无波无澜,心里却十分苦涩。
他并不是云儿原本侍奉的清玥公子,他本名叫安闻,是一个异世的游魂,不知怎么就附在了这南风馆清倌清玥公子的身上。
清玥貌美,老鸨王妈妈想把他卖个大价钱,因此一直没让他接客,但他穿过来的时候不凑巧,清玥马上就要登台献艺,准备挂牌了。
时间太紧,他只来得及接受完所有原主的记忆,了解一下自己的处境,一时还没有好办法脱离此处。
等所有准备做完,王妈妈刚好推门进来:“清玥,准备好了没有?拖拖拉拉的,客人都在催了!”
清玥……现在是安闻,理理衣服站起来,顺手拿起旁边的七弦琴抱在怀里,冲王妈妈点点头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笑:“好了,这就出去。”
王妈妈看直了眼,直到安闻都绕过她往后台走了才回过神来,按住自己的胸口平息心跳。
“哎呦呦不得了,”王妈妈回想着清玥刚才的一笑,艳若桃李,她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都受不了,可以想见下边那些客人将会是何等疯狂了。
“我也算是时来运转了,该着我捡着这么一个摇钱树。”
买回来这么久,王妈妈是第二次看见清玥笑,上次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自从进了她这听风阁就再没笑过。
这也不打紧,清玥长得好看,就是不笑都是个绝顶美人,王妈妈仔仔细细的娇养着,就等有一天出落成了好卖个大价钱。
好不容易等到清玥眉眼长开了,王妈妈就迫不及待的选了个好日子,让清玥登台亮相,亮相之后自然就是挂牌了。
清玥从小就是当成花魁培养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拿出去就是小户人家的闺秀都比不上他,但一直都忧思过重,身体并不好。
王妈妈开始还担心清玥什么时候就病没了,她的投资打了水漂,后来见清玥总是这样病歪歪的不见好,但也不见坏,才放下心来。
但王妈妈并不知道,清玥一直都是强撑着而已,装出一副身体还能支撑的模样,却在这个初夏的早晨悄无声息的就死了。
丝丝缕缕的琴声从前台飘过来,接着是一阵轻渺的歌声,王妈妈几步走到后台的小门处,从门缝里瞧着清玥的模样。
眼帘低垂,神色淡漠,拨动琴弦的手指莹白如玉,嘴里的歌声悠远,看着就让人眼前一亮。
安闻因为刚接手这个身体,即使有原主的记忆,也难免生疏,弹出来多有瑕疵。
好在不管是台下的客人还是台后的王妈妈都不是特别识货的,些许的瑕疵他们听不出来,还觉得挺好。
安闻想过故意把这场登台搞砸了,但又一转念,还是决定将这场献艺好好表现,客人反响越好,他就越能给自己争取到足够的筹码。
轻吟浅唱了一段,安闻眼睛扫过,却感觉下边的反响并不好。隐约能听到下边有客人在嘀咕。
“这调子太悲啦。”
“呦,还有人来这儿听曲儿?小郎君的脸可比曲儿好多了,看那眼睛就知道是个美人。”
“就是就是,随便听听就得了,可惜看不到全脸,等下你们可别跟我抢,我要把这个郎君买了,看看到底多绝色。”
安闻想想也是,这些客人都有的是钱,什么样儿的乐师请不来?
来这儿的都是图他脸好看的。
但安闻不可能卖身。
手下调子一转,从缠绵的江南小曲换成了沙场峥嵘,安闻停下吟唱到半途的吴侬软语,转而换成低沉的播音腔。
“天下很大,不止三国之地,在遥远的地方有个国家,不同于此处天下太平,那里朝廷腐败,民不聊生……”
安闻穿越之前出身相声世家,家里的兄弟姐妹都是说相声的,独独出了安闻这个喜欢说书的奇葩。
为了说书,安闻还专门去学了配音。
虽然相声艺人说学逗唱样样会,但为了说书去学配音,和为了说相声学配音还是不同的。
一回书说完,安闻看着底下已经沉浸进去的宾客十分满意,抱琴略一欠身,就下台了,留下身后的客人们高喊着再来一段,散碎的金银雨点一样往台上砸。
“别走啊,再说一段!”
“这故事真不错,我要把他买下来天天给我讲故事听。”
“呸,想的美,我要了!”
但安闻头也不回,如同没有听见,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他耳朵很灵,隐约能听见下边有客人在喊着什么多少钱都愿意之类的话,心里一笑。
回到后台,王妈妈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看见安闻回来才醒过神。随即脸色沉凝,很不好看:“我花了那么多银子教你琴棋书画,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扬起下巴,本来身高不如安闻,却硬生生摆出了俯视的样子:“我可告诉你,我这里不是善堂,你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这么多年,你得给我赚回来!”
在她看来,凭琴棋书画这种技艺获得客人的青睐才是真本事,像说故事这样的歪门邪道她一点都不认同。
虽然她刚才也陷进去了,觉得这故事真是太好听了,但长久以来的固定思想都在告诉她:这不合规矩!
“但客人喜欢。”
王妈妈听着外边客人还在呼喊的“再来一段”,沉着脸不说话了。
安闻浅浅勾了下嘴角:“王妈妈,我想通了,我愿意接客。”
“真的?”王妈妈半信半疑的上下打量安闻,但看着安闻态度确实是变了很多。
确定安闻没有骗她,王妈妈神色一松,脸上露出个菊花似的笑模样来:“这就对了嘛,你想想凭你的美貌才华,以后挂了牌子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安闻点点头,似乎是认同了王妈妈的话,当王妈妈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儿?!”
王妈妈脸色不太好看的回头瞪着安闻,但安闻不以为怵,微垂着眼帘语气轻柔但坚决的道:“我今天不想接客。”
王妈妈顿时就炸了:“你刚答应我什么了?这还没一刻钟呢就想反悔?”
她说着开始撸袖子:“别真以为自己就是个什么了,光凭着一张脸你还不够格,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就不知道我姓什么,这听风阁姓什么了!”
安闻接下来的话又让王妈妈的动作暂时停住了。
“我没想反悔。”
王妈妈狐疑的看着安闻,安闻抬眼直视着王妈妈:“我只是说今天不接客,我有个主意能让王妈妈比挂牌赚的多。”
王妈妈撇了撇嘴,上上下下的看安闻,安闻就笔直的站着,任她打量。
打量完了,王妈妈才不屑的摆摆手:“您能有什么好主意?”
安闻一笑:“您不防听我说完?”
他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主意,大概就是,王妈妈只管收钱,但收的只是能见面听书的钱,至于谁能和他春风一度,要看安闻自己的意思。
“这样能收多少银子?”
王妈妈根本不觉得这个方法能赚钱,特别是赚大钱。
安闻一脸的成竹在胸:“您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王妈妈不自觉的开始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安闻看王妈妈的神色就知道这事儿成了一半了:“现在我就是那个偷不着,您想见过我的客人会不会一直心痒痒着想见我,见了我的是不是会想让我笑?”
连王妈妈都被他笑的一下俘虏了,他就不信那些色胚会不动心。
王妈妈看着安闻的笑容又一次陷入失神:对啊,有道理。
但她很快就回过神来,不对,这还只是安闻的一面之词,谁知道实际会不会有客人买账?
再说了,现在看着底下的客人是挺喜欢的,也有不少客人说什么要买了清玥回去听书的,但谁知道他们就是说说还是真愿意花钱?
况且,她费尽心思培养的头牌郎君,最后竟然靠说书这种事情红火起来,让她情何以堪?
理智和感情来回拉扯,一个在叫嚣着自己和听风阁的面子,另一个却认同清玥故事真的讲得很不错。
那种身临其境让她都想继续听下去。
安闻劝道:“您不妨让客人自己选?”
他刚才粗略扫了一眼台下,又翻了翻原主的记忆,历来能拔得头筹的都是腰缠万贯的土老财,总是那几个人来来回回,大部分客人都并没有那个财力和他们争抢。
往常是价高者得,自然没说的,但这次不一样。
现代有一种心理叫赌徒心理,每个人在结果出来之前都觉得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想要赌上一把。
更有不少人自命不凡,被吹捧几下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只是没有遇上伯乐慧眼识珠。
这个方案对大部分的客人都有利,损害的只是那几个土老财而已。可这不是卖初夜,所以土老财也不会在意的。
但这个中的细微道理,安闻在不必要的情况下并不想说出来。
退一步说,安闻看客人的反应,觉得自己的书也很有市场,他想赌一下,就赌那些客人愿意为了继续听书而花钱。
他到时候再布置一下,让那些客人没有精力注意他的美貌。
王妈妈想想试试也没什么损失,就点头应了,反正她还有计划呢。
事实也如同安闻所料,王妈妈将这个方案一说出去,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大部分的客人对此都是持认同的态度,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凭借才华、相貌、金钱等等打动美人,一亲芳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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