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风馆的一年多,安闻愁的头发都快掉没了。
好在他终于逃出来了。
他靠着身后的椅子:“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三十八低头沉默。
安闻开始思索所有寓意好的名字,想了好几个,但每次看一眼三十八,都觉得不太合适。
在安闻思索的时候,三十八就保持一个姿势跪着一动不动,安闻脑海中灵光一闪:“叫你安闲吧,安逸闲适。”是安闻最向往的生活。
三十八,现在叫安闲,不明白安闻的意思,只是机械的低头叩首:“奴谢主人赐名。”
安闻的手垫在地上,没让安闲真的磕到地上,安闲磕的重,砸得安闻手疼。
安闻扳着手指念道:“既然跟了我,守得就是我的规矩,你记清楚。”
“第一,我不说,你不许跪,不许磕头。”
“第二,不能自称‘奴’,得说‘我’。”
“第三,不要叫我主人,喊我少爷。”
“记清楚了没?”
安闲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但还是一句不落得把安闻的命令重复了一遍。
安闻满意的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自然的伸手:“背我起来,送我回卧室。”
安闲转身背对着安闻,把安闻背起来,站起来的时候身体晃了一下,然后很快稳住。因为安闻刚说过没有命令不许跪,所以只能茫然的站在原地对安闻请罪:
“奴……我知罪,请少爷责罚。”
安闻腾出一只手在安闲肩上拍了拍,大声的打了一个哈欠:“先记着,以后再说。我困了,赶紧送我回去。”
“是。”安闲闭上嘴,动作又轻又稳的把安闻送回床上,然后低头等安闻新的命令。
安闻看看安闲身上破烂的衣服,想了想,翻出自己在上个城镇里买的新衣服,扔给安闲:“洗个澡,然后把这套衣服换上再回来。”
安闲低头应是,转身出去了。
如果可以,安闻也不想非得用命令的语气说话。但安闻很清楚,安闲这样经过长久奴役的人,只有命令和惩罚才能让他们安心。
一边躺着,安闻一边想自己之前遇到的安闲,无论从那方面来说,安闲都对他有恩,若不是安闲放手让他走,他可能到现在还被困在听风阁。
或者即使逃出来,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让他恢复正常人格的事只能慢慢来。’安闻思索着如何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安闲洗澡换衣服回来,一进门就察觉到安闻均匀的呼吸声,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找了最角落的地方站着。
安闻没睡多久就醒过来,一抬头就看见安闲在角落里站着,吓了一跳。
此时难受的感觉更严重了,昏昏沉沉的,连开口说话都是气音。好在安闲一直注意着安闻,安闻一张嘴他就听到了,走到安闻床边站定。
“你让那两个婆子做点饭,你们自己吃。给我送碗粥过来就行。”
安闻忍着难受说完,看安闲出去了,才继续睡,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睁眼又看到安闲。
安闲手里端着粥碗,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安闻接过来,粥的温度刚刚好。虽然他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都吃光了。安闲接过空碗放在桌子上,整个人又默默的站到一边。
安闻越看越觉得难受:“你吃了吗?吃完就自己挑一间屋子休息,别在我跟前杵着。”
安闲愣了,他的职责就是护着主人的安全,但安闻不让他守着,他就不知道干什么了。
以前在丞相府的时候,他还有人替班,不当值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干什么,都是坐在宿舍里发呆。
即使在凉城的那几个月,安闲也都是在小少爷身边时刻守着的。
眼下安闻身边只有他一个死士,他理应留下保护安闻的安全,但这和安闻的命令冲突。
他记起以前训练时候的命令:“主人的安全最重要。”因此站在原地没动。
安闻本来就难受,此刻更上火了:“你还杵在那儿干嘛?没听见我说话?”
安闲听出安闻的怒气,想跪又不能跪,只能僵硬的站着:“我知罪,请少爷责罚。”
顿了顿,又解释道:“我要保护少爷。”
他目光看着地面,等着安闻的责罚。
不知道是鞭子还是什么,看安闻的样子,安闲猜应该不会是鞭子。鞭子太脏了。
安闻抬头看着安闲的脸,虽然知道安闲只是习惯使然,但还是忍不住的觉得高兴。
毕竟从来没有人这么认真的说过要保护他。
算了,生什么气?早没了。
他耐心的重复了一遍:“安闲,你对我有恩,所以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尽可以放松一点,这里已经不是你原来呆的的丞相府了。”
安闲茫然的看着安闻,有听没有懂。
“罢了,先记着,我难受,你让人给我叫个大夫来。”安闻看着安闲懵懂的眼神,暂时放弃了劝说。
————
大夫来的很快,给安闻诊了诊脉,说了一堆安闻听不懂的专业词语,就开了张方子。
没多久,药煎好了,安闻喝完重新回到床上,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但不说不行,有个傻子还在角落里站着呢。
安闻叹口气,抬手指了指柜子:“里边有被褥,你多拿几个铺地上,在这儿睡吧。”
安闲一个命令一动,铺好了褥子一动不动躺在安闻床边。
安闻很快又睡着了,不知道是药里有安眠的成分还是安闻身体太差。安闲躺在地铺上默默看着安闻,偶尔视线飘到安闻脸上,就赶紧飘走。
躺到半夜,安闻翻了个身,盖得被子一半掉落在地上。
安闲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坐起来,帮安闻把被子重新盖好。
‘这样不对,不能直视主人……不能违背主人的命令……’
安闲在心里想着,但忍不住又看了安闻一眼。
‘主人真好看。’
‘主人还很温柔。’
安闲记得,因为自己第一天值夜的时候发现窗户开着,主人……不,是丞相,好像很冷,就擅做主张把窗户关了。第二天被打了五十鞭。
后来安闲才知道,丞相有咳疾,不能关窗。但安闲第一天值夜,队长忘了告诉他。
此后安闲就一直倍加小心,告诫自己不能擅作主张。
但他到底又犯错了。一个青楼抬回来的姑娘想刺杀丞相,他原本听丞相的命令在门外守着,听到动静进屋制止,却被丞相用屡次违背命令的理由打了五十,择日处死。
虽然总管为了一百两银子把他偷偷卖了,让他侥幸逃得一命。但他还是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那里。
他偷偷问总管,总管说那姑娘是丞相旧识。
安闲又想到安闻。
安闻是他见过最温柔的主人了,被他多次冒犯也没有立刻惩罚他,还让他铺上褥子睡在床边。
其实不用的,死士那里就那么娇贵了,莫说是站上一夜,就冬天在雪地里跪上一夜也不是没有过。
对于安闻多次说的什么有恩,安闲并不觉得那是什么恩情,他不仅对主人不敬,甚至还违背了丞相府里的规矩,哪里称得上恩呢?
反而是主人将他从牙行买回来,才是天大的恩情。
‘明天就跟主人说吧,一起向主人请罪。’
安闲默默的想着,摒除一切杂念专心守夜。但又忍不住想:‘主人会怎么罚我呢?’
脑海里晃过在丞相府的刑法,心中第一次没有太多恐惧,反而有几分期待。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安闲就准备好了向安闻请罚,罪名都想好了,但一句都没用上。因为安闻病倒了。
安闻逃出来的时候身体就不好,虽然之前病重是他自己配药吃出来的,但原身被折腾多年熬坏了身子也是事实。
一路上安闻都战战兢兢,唯恐被发现自己的身份,精神一点都不敢松懈,强撑着到了桃源镇。
又连番奔波,买房买人,言语交锋间伪装自己的身份,半点马虎不得,等到一切完成,安闻才彻底放心。
早晨因为实在难受得紧,安闻短暂的清醒了一段时间,意识混沌的让安闲去请大夫,然后就皱着眉继续睡。
“气郁……阻滞……”安闻模模糊糊听见什么人在说话,但眼皮太沉,根本睁不开,没等清醒就再次睡过去了。
床边站着安闲和一个老大夫,老大夫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安闲听不懂的专业术语,然后又开了一张药方。
“以后生、冷、辛、辣,这四样都不能让他碰,就是病好了也不行。好好养养,还能活上个十几二十年,不好好听话,约莫就几年的活头儿了。”
老大夫大约以为安闲是安闻的亲人,因此放心的唠唠叨叨。
安闲让张婆送走老大夫,转身又守在安闻身边。
药熬好了,安闲顿时犯了难。
死士的规矩,不得擅做主张,不得随便触碰主人,不得直视主人,不得违背主人命令……
短短一天,安闲除了那一条‘不得擅做主张’,统统犯了一遍。
‘奴有罪,请主人清醒以后责罚。’安闲心里默念,把昏睡中的安闻扶起来,一手捏开安闻下巴,一手端着药碗往安闻嘴里送。
一碗汤药喂完,安闲又捏着时间,从李婆手里端过煮成糊糊的粥,用同样的手法喂完。
虽然安闻亲口命令他,没有命令不许跪,但安闲只有跪着才稍稍安心。
跪之前看看自己身上昨天刚被安闻赏赐的新衣服,为了不弄脏,安闲犹豫一下,把上边的几层褥子卷起来,只留下最下边一层铺在地上的床单。然后端端正正跪好。
他最后看一眼安闻模样,看安闻气色红润了许多,知道没有大碍,这才放心的低下头。
许久,安闻醒了,睁眼就看见安闲跪在面前,忍不住心里一梗:‘怎么又跪下了?!’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