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后。

　　言欢的办公室内。

　　“老板，eiven那边还在商谈中，对方对我们依旧存有质疑。”安薇日常汇报，“而跟合作方wenia的解约，导致一家跟wenia一直友好联动的杂志社，也提出了短期内结束合作的想法。”

　　言欢皱眉，没管后半句：“eiven还是不满意？”

　　安薇道：“是。他们认为，我们近期许多设计稿，包括取得其他老牌杂志社极高肯定的设计内容，依旧存在模式化，刻板化，创新元素不高的问题。”

　　言欢捏了捏眉心：“一个多月前开始商谈的两社，现在都已经谈妥了。就这尊佛，五个月了，怎么还是对创新方面不满意。”

　　安薇道：“上一次的商谈过程中，eiven的助理举了几个，认为我们需要参考及学习的设计作品。他提及的作品名称，及作品时间，和作品的作者团队，我都整理在这里了，你可以看一下。”

　　“好。”言欢道，“eiven目前有向其他设计室，发出合作邀请吗？”

　　安薇道：“根据近一周的调查来看，暂时没有。”

　　言欢呼出一口气：“那就好。我们依旧是他们的唯一考虑目标。”

　　eiven手上有许多国际资源，假如拿到了eiven方的合作，毫无疑问，将打通一条通向国际设计界的路。届时，带来的好处必然只多不少。

　　言欢道：“eiven的挑剔和严格在行内是出名的，让外交方面的成员，先做好此事会拖到六个月的准备。另外，注意不要让这事，影响设计组成员的心态，他们为了拿下eiven，已经绞尽脑汁了。”

　　安薇道：“好。”

　　直至安薇离开，并捎上了门，言欢紧绷的身体，终于略微放松下来。

　　“累的都快成狗了。”言欢叹息，“这一阵子里，我仿佛解决了一年的工作量。”

　　蹲在办公桌上的一盆绿植旁的小粉团子，闻言后，有些犹疑地唤：“言欢。”

　　言欢直起身：“什么事。”

　　小粉团子道：“你接下来，还有很多事儿要做吗？”

　　言欢一面点开设计软件，一面漫不经心地答：“还行吧。”

　　小粉团子小声说：“那，你是不是，该考虑进展一下任务了？”

　　小粉团子：“毕竟，现在距离任务结束，只有不足四个半月的时间。”

　　言欢动作停住：“这么快？”

　　“嗯啊。”小粉团子点头，“我早就想提醒你了，看你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真是，忙得她晕头转向。

　　言欢将之后一周内要结束的工作，飞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事情安排得不算太紧后，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就看见，她跟江景深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一个月前。

　　要命。

　　言欢揉了揉太阳穴，点开微信键盘。

　　【设计师言欢：你在吗。】

　　【设计师言欢：最近有空吗？】

　　【设计师言欢：要不要考虑一下，一起出来，吃个饭。】

　　没回。

　　也难怪，总不可能每次发消息，人家都秒回。

　　好歹是个，被数家公司争相抢夺的建筑师，当然每天都比她更忙。

　　言欢想的很开，发完该发的内容后，将手机丢置一旁，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就这样到晚上九点，言欢为自己滴眼药水时，才余光看见，江景深回她的微信。

　　【jiang：？】

　　【jiang：突然约我？】

　　大概是，看言欢半天没给回复，十分钟后，江景深又相当自觉地，自己给自己捡了台阶。

　　【jiang：明天。】

　　【jiang：下午五点到傍晚七点，我的空档。】

　　两个小时。

　　行吧，勉强够用。

　　【设计师言欢：好。】

　　回到家后，言欢挑好餐馆，将餐馆信息发给了江景深。抬眼时，手机右上角显示，现在是十一点。

　　微信“叮”地一声。

　　【jiang：挺能熬夜。】

　　言欢眉骨略微上扬。

　　【设计师言欢：彼此彼此。】

　　言欢耐心地等了半分钟，对面没再理，大约也是现在到的家，困意之下，没什么心思同她插科打诨。

　　她打了个哈欠，也没把事儿放在心上，一如往常地，洗完澡后，就上床休息。

　　混沌之中，言欢感觉自己做了个梦。梦里，象征着国际设计界，最高荣誉的奖杯，就在她眼前，仿佛触手可得。

　　她伸出手去。

　　指尖几乎碰到杯沿。

　　——就听见一阵刺耳的噪音，利剑一样地划破美梦。

　　意识被迫回笼。

　　言欢睁眼时，手机刚好因一通来电数秒不被接听，导致自动挂断而亮屏，她得以看见时间。

　　凌晨四点二十。

　　言欢的起床气一下就上来了，相当不悦地划开未接来电，指纹解锁，反拨回去。

　　被瞬间接通。

　　下个零点一秒，安薇的声音，直直贯穿她的耳膜：“欢欢！大事不好了！”

　　精神抖擞成这样。

　　假如没看时间，言欢真的想不到，这样响亮的声音，能出现在这个点。

　　言欢按耐住脾气，平静地问：“怎么回事。”

　　安薇的话里，是藏不住的，比当初发现wenia在合同中使诈时，更加焦虑的情绪：“欢欢，团队出事了。”

　　言欢动作顿住瞬秒，随即摸索着开灯，掀被下床：“把事情交代清楚，用你最快的速度。”

　　安薇道：“凌晨两点，团队里两个人，微信向我提出辞职；接下来两个小时，陆续四个人，微信了我，提出辞职请求；就在打给你电话的前一刻，有三个人，又同时在微信中，找到我，一样提出辞职请求。”

　　一次性说太长的话，安薇有点缓不过气，喝了口水，继续道：“我在凌晨三点半时醒的，当时已经收到了四个人的辞职信。在此之前，他们对团队贡献都不少，近期表现也并不差。”

　　言欢沉下眉眼。

　　安薇又说：“我和他们沟通过，试图找出他们的辞职原因，结果他们要么敷衍，要么搪塞。包括接下来的几个，也都是如此。”

　　言欢锁眉：“把提交辞职信的人员名字，按顺序给我报一遍。”

　　“好。”

　　统共九个人，当对面安薇报到第三个名字时，言欢的神色，已然相当难看。

　　这些人，几乎都称得上，是团队的核心人员。是她当年，手把手地教，一点一点带起来的，被她极度信任的存在。

　　她的团队本身就精简，随便拎一个人出去，都很能打。

　　而现在，一走走九个人。

　　无疑是要抽走这支团队的中坚力量。

　　言欢用凉水冲了把脸，整个人彻底清醒：“最近，跟我们竞争较大的设计团队，有哪些？”

　　安薇安静三秒，似在思考。

　　然后，就给出了和言欢心中，一模一样的答案：“并没有。”

　　除却周刊，月刊这样的之外，最近没有什么大型节日，或者大型活动，并不是各大设计团队，开始抢资源的时间，自然谈不上竞争。

　　言欢沉吟着，换了一个思路：“那，有没有哪支设计团队，近期与eiven那边交流比较密切？”

　　安薇一愣：“……我现在去查。”

　　“如果有，那一小时之内，”言欢道，“对方所有可查资料，我都要看到。”

　　“是。”

　　言欢说：“还有，等天亮了，开始上班时，留意一下其他人员的状态。那九个人，在团队里多少有些威信，他们走了，接下来一定还会有人，想要跟着他们一起走。”

　　安薇道：“好。我会留意。”

　　“既然你跟那九个人谈不拢，那就由我去谈。”言欢沉思片刻，“另外，这消息，可能很快就会传到eiven那边，假如对方派人来访，帮我尽量稳住他们。”

　　安薇一一应下：“明白。”

　　“一旦感觉，稳不住eiven方的人，立即联系我，我会亲自出面。”言欢加重语气，“不论如何，eiven那边，不容有失。”

　　“知道了。”

　　电话挂断，言欢片刻没有停留，开了客厅的灯，点开安薇发来的九人名单，从首位开始，犹豫一秒，放弃电话联系，转而微信联系过去。

　　毕竟，说到底，现在是凌晨五点不到。从客厅的落地窗，亦能清晰看见，外边的天仍是蒙蒙亮。

　　【设计师言欢：在吗。】

　　【设计师言欢：方便打个视频吗。】

　　【设计师言欢：微信有些麻烦。】

　　出乎意料的是，被她联系的第一位员工，回应得很快。估计，对方也猜到了，她会亲自来电。

　　【对方：可以。】

　　言欢毫不犹豫地点了视频过去。

　　视频里，对方的脸占了大半画面，而她的脸只缩在右上角的方框内。对方眼里尚带着没能褪去的心虚，眼神乱飘，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瓣。

　　言欢勾了下嘴角：“怕什么。”

　　对方支支吾吾地：“不是……不是怕。”

　　言欢情绪没什么起伏：“那是什么。”

　　“我……”对方声音越来越小，“就是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言欢嗯了一声：“对不起我。”

　　对面显得愈发不安，嗫嚅着，发了几个含糊的音。

　　言欢上半身微微后仰，一条腿架在另一条上，十指交握着放在膝盖上。

　　她低着眼，是居高临下的姿态。视线仿佛穿过屏幕，投进他的眼底。

　　一阵诡异的平静。

　　言欢其实有很多想问的，比如，是不是其他设计团队联系了你，对方开了多高的价，是不是也要抢eiven的资源。

　　可是当对方说出，觉得挺对不起她的时候。

　　她突然就懒得问下去了。

　　“你是第一个选择跟着我的人，是真正意义上被我一手带出来的。”言欢最后，只淡淡地道，“我以为，当团队需要每一个人尽心尽力的时候，至少，你不会离开。”

　　可惜。

　　他不仅在这种时候选了离开，他还打了头阵，以至于带起连锁效应。

　　——倘若你是，等这一阵子的忙碌过后，才选择的离开。我不仅不会像现在这样，我还会祝福你，希望你在别人那里，依然可以博得一席之地。

　　——可你现在这样，跟背后插我一刀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言欢到底没说出口。

　　她只是平静地，一如以往每一次地，摁下了视频的挂断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