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城里依旧是掌灯时间了，天上又开始飘着小雪，虽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也有些冷。

　　韩烨顶着舟行震惊的眼神拿出来的手炉现在正在姬发的手里，他的手容易凉，一出门韩烨就把手炉塞到了他的手里。

　　韩烨倒像是个不知道冷的，除去身上塞着厚棉的中衣也就没有御寒的东西了，相比之下旁边披着带毛领披风捂着火炉的姬发看起来还有些过于臃肿了。

　　带着姬发在小巷子里东拐西拐，最后拐进了一家面食店里，不大但却干净。

　　姬发狐疑的看着韩烨。就来吃面？

　　韩烨笑了笑，一面迈脚进去一面说：“这家店铺我曾经吃过几次，不仅是面食，里面的小菜、主食也是很好吃的，国师可以来试试。”

　　曾经？姬发不明白韩烨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曾经。

　　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现在店面里人也不多，但突然进来两位气度明显不似普通人的食客难免有些吸引注意。

　　“两位公子要点什么？”店家是位老人家。

　　韩烨按着记忆里的菜名报了一遍，庆幸的是大致的菜品还没有变。

　　店家没有酒楼里讲究，天气冷，桌上放着的直接是一小瓶烧酒，放在热水里温着，由着客人们自己喝，也好暖身子。

　　“姬大人平时没来过这种小店吧。”韩烨看着坐得规规矩矩的姬发，“在这种小店里就得放得随意一些，免得被别人盯着看。”

　　韩烨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隔壁几桌悄悄看他们的客人耳朵里，吓得他们立马收了自己的目光。

　　姬发没有说话，喝了一点烧酒，却被辣得微微皱起眉。

　　“你可知道沈苓？”韩烨也不管桌上干不干净，直接撑在上面托着下巴。

　　“沈苓？”姬发疑惑的看着韩烨。

　　在他的印象里面，沈苓是先皇的一位贵妃，是康宁候的长女。韩烨为什么会突然问到她？

　　难道……姬发想到了昨晚。

　　“她在先皇时据说很得宠，这一点四公子在宫里应该比我更清楚一些。她的兄长沈符因为她的缘故被排到了吏部，但也整天游手好闲的，跟着一些富家公子天天在街上闲逛，但至少不惹事。”

　　“她的父亲沈越泽，也是跟沈符差不多，但更会找攀附对象，和祁家走得极近，还有袁家。袁家虽然爵位不高，但毕竟掌了蜀南的兵权，不太能随意把控。”

　　沈越泽这人太过于蠢，导致了这个人也没什么太多有价值的东西，更多的都是一些他闹出来的街头笑资。

　　若不是沈苓有点脑子，在宫中说得上话，再加上攀上来祁家这棵大树，沈家估计早就被人啃得连骨头也剩不了。

　　韩烨手指沾了点桌上倒酒时漏下的酒，慢慢悠悠的在桌上乱画：“你是觉得不是沈家下的手？”

　　姬发：“嗯。”

　　“巧了。”韩烨一笑，“我也怎么觉得。”

　　“沈越泽蠢，但脑子却没问题，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你下手，那可是……谋反。”后面两字姬发说得轻，只有韩烨能听见。

　　“沈符成天游手好闲，从来不管这些事情，谁坐这个位置他都不在乎只有能让他好好玩就行。沈苓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出手。”

　　韩烨：“那你觉得是谁。”

　　“袁家。”姬发看着韩烨说，“袁家在朝中势力弱，唯一的势力都在蜀南，而且还得受制于宣都。借着沈家的掩护，成功了袁家在蜀南的势力可以保住，在朝中势力或许也可以得到发展。失败了，也有沈家在前面顶着，对他也造不成什么影响。”

　　韩烨耐心的听姬发说完，这才开口：“但我觉得是祁家。”

　　姬发皱眉：“为什么？”

　　韩烨：“很简单，祁家要探我的底，虽然他们选了我但依旧不放心。”

　　姬发依旧皱着眉，他不太认同韩烨的观点：“你昨夜说过，不是祁家的手笔。”

　　看着姬发皱成一团的眉，韩烨轻叩了几下桌面，带着笑开口：“过了一夜，想改一下想法。要赌一下吗？”

　　姬发：“赌什么？”

　　“就赌腊梅糕，你今天说的那种。”韩烨眼睛亮亮的，一看就知道故意在这里等着姬发。

　　姬发一愣，赌下厨的东西……

　　“……好。”

　　上次吃饭韩烨就注意到了姬发的口味比较重，这次专门选了些偏辣的菜。看着姬发因为辣椒而变得有些红润的嘴唇，韩烨突然觉得他似乎不仅眼睛好看，嘴也很好看。

　　吃完饭，身上被辣出了一身汗，姬发便没有把披风系上，直接搭在手臂上走出去。

　　韩烨付完钱出来，就看见姬发站在街上，远远的看着前面一个卖糖画的小摊。

　　他抱着自己的披风，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在看什么异常新鲜的事物，专心得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就像是一个教养得极好的小孩子，想要什么东西也不直接向大人要，就这样远远的看着解馋。

　　韩烨一瞬间看得有些心软，走上前去：“想吃？干嘛不去买？”

　　姬发扭头看了韩烨一眼，面无表情的说：“你一直催我出门，忘带钱袋了。”

　　“……”韩烨摸了摸自己鼻尖，“那你去选一个？我来给。”

　　姬发倒也不客气，走到摊前选了个一只趴着的小猫，拿着让韩烨给钱。

　　韩烨也随手拿了一个糖画，给了钱。

　　快到除夕，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韩烨和姬发在人群里拿着糖画慢慢走。

　　“你明天要不要来宫里。”韩烨突然开口。

　　奉天楼没有什么人，唯一的一些仆从也与宫中的除夕或许也会各自回家，姬发……或许也会和刚才一样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们离开，然后一个人在奉天楼过除夕。

　　姬发嘴里甜甜的，尝着糖画的味道让他没有注意韩烨的话，扭头疑惑的看着韩烨：“嗯？”

　　韩烨：“明天来宫里。”

　　“为什么？”姬发不明白，“除夕好像和奉天楼没什么关系吧。”

　　“你在奉天楼也没事，我在宫里也没事，为什么不来。况且明天我应该也出不来，就换你来找我一次不行吗？”

　　姬发已经见识过一次韩烨的强词夺理，而今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又没叫你来。”

　　“我还请你吃了几次饭。”

　　“你当初在奉天楼吃得少了？”

　　“你手上的糖画也是我买的。”

　　“这是你自愿的。”

　　两个人像是小孩儿一样争了一路，直到到了奉天楼也没一个人松口。

　　奉天楼里的灯都点上了，站在大门口也亮堂堂的，韩烨先姬发一步挡在奉天楼门口。

　　“明天记得去宫里，我等着你来。”

　　姬发：“我不去，宫里不是我该去的地方，这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灯光被自己挡住了，韩烨看不太清姬发的表情，两人无声的僵持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韩烨率先败下阵，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听话，明天我来接你。”

　　姬发被他的语气弄得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听话”这两个字是用在自己身上的。

　　是夜，谭子轩刚在书房中打算灭了灯回房休息，又收到了韩烨用信鸽传来的纸条。

　　上面依旧简简单单的，只有两个字。

　　“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