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方陆续坐下,周子舒问道:
“小子冒昧了,我看两家儿女情投意合,实乃天生一对,不知两位为何剑拔弩张如同仇家?莫非两位庄主之间有什么恩怨未解,因此迁怒于儿女身上?”
余庄主心里不喜他说自己女儿与那农夫情投意合,但见周子舒说得文雅,人也清俊,与他有一派相同的士绅风度,不便发作不相识的路人,便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那齐庄主听了却心花怒放,哈哈大笑:
“他娘的!你这小子说话听了舒服,我儿子可不与他女儿情投意合嘛!若说有什么恩怨,便是这老不死的自己作!老子反正是不放在心上的!”
余庄主一蹦三尺高,风度全无:
“你!齐淮你可真是血口喷人啊!我自己作,我作什么了?当年要不是你使手段,思思会跟你走?如今你又想教你儿子用同样手段?我呸!我女儿就算去庵里当尼姑,也不会嫁你儿子!孩儿她娘在九泉下也不会答应的!”
周子舒一听便明白了,他原本还担心这两人之间有生死过节,现在看来,原来是这两人以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一点子感情旧怨。
想必当年这两人都喜欢那个叫思思的女子,后来思思嫁了齐庄主。
不过余庄主现在都有女儿了,那必然是之后再娶了。
情场胜利的齐庄主当然不会介意了,只有当初失意的余庄主一直耿耿于怀。
周子舒眼角余光瞟到温有光认真思考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他手握空拳掩住嘴角,咳嗽一声道:
“两位,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身旁的这位温兄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与此情况类似,我深有感触,可眼下我有病在身,不如由他也来给各位讲讲如何?放心,耽搁不了各位多长时间的!喜儿!你把车里那套天青色的茶具拿来,今日我请两位庄主喝茶!高澄,拿些沃隆干果过来当零嘴!”
周子舒一派风光霁月,话也说得漂亮,还在这林荫下备茶和零食招待,简直让这一干跑得口干舌燥的人群还未开始吃喝,便心里舒坦起来。
温有光却慌了神,我什么时候与你讲了一个故事?无中生友也就罢了,现在开始无中生事了,以后不知还要无中生什么……
周子舒朝他点点头,叫了一声:“老温!讲便是了!”
温有光突然生出莫大的勇气,也对,讲便是了!没有的话,便现编一个……
他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想要先喝一杯茶润润口,喜儿有些不情不愿地递了一个白玉般的杯子过来:
“温公子!这杯是你的!”
“喔!好好好!谢谢!”
温有光趁着喝茶的功夫,如同面对考试般,在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个凄惨的故事,开口讲了起来。
故事大意是借用的他家乡一对小儿女的事迹,特意强调是真人真事,以加重代入感。
主要内容就是小儿女相互有情,但是双方家庭不同意,棒打鸳鸯,最后一双儿女相爱甚深,双双殉情化成了蝴蝶,从此飘渺无踪,偏偏双方家庭都是独子独女,两方家庭破碎,晚年凄清……
十多年的读书生涯给了他编故事的底气,他讲得简直是绘声绘色,荡气回肠、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最后,温有光也红了眼眶:
“世人只说,父母的确是为了儿女好,可有多少父母能想着,真正为了儿女好,便要问儿女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若是粗暴干涉棒打鸳鸯,儿女殉情以后又追悔莫及空虚凄清,到底是真的为了谁好呢?即便儿女不会殉情,以后按照二老的要求重新开始,是否过得好还待两说,万一过得不好,若回想起从前的种种,儿女心里莫非真的没有一丝怨恨吗?”
这话说完,树荫下一片寂静,周子舒简直想大鼓其掌,老温,有你的,说得漂亮!
余庄主若有所思看向自己女儿,见她一双明眸满含恳求也向自己望来,而那臭小子则深深地看着她,满怀爱意。
那齐庄主可直接多了,抬手重重一拍温有光的肩膀:
“奶奶个熊!这读书人就是厉害!故事讲得感觉就像在说我自家的事情一样,你娘的!小子你怎么知道我和老余家里都是独子独女?老余!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子的儿子就是喜欢你家静安,想娶她做媳妇,老子和思思也想静安嫁进来做我们的儿媳妇!静安自家也愿意,你个鳖孙,若是还不同意静安进我齐家的门,老子……老子……”
他气势汹汹地想威胁一番,却说不出什么话,最后终于说道:
“大不了,他们以后多生几个孩子,到时候你挑一个跟你姓余,继承你余家绿柳山庄的香火!”
那对小情侣开始听着齐庄主说话,相视一眼,慢慢红了脸颊,后来听齐庄主说到什么生孩子之类的,余静安更是脸红得像滴了血,忍不住叫道:
“齐叔!别说了……我爹他……”
“慢着!齐淮!这可是你说的,大伙都听见了,再也更改不得,到时候静安生的孩子里,你当真愿意让我挑一个到时候跟我姓余?”
齐庄主愣愣地点了一下头:“俺齐淮一个唾沫一个钉,岂有说话不算数之理?”
这次他总算没有爆粗口了。
“好!”余庄主轻轻抚了一下颌下长须,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又瞧了瞧刚才讲了化蝶那个故事的年轻书生。
碰见这么会说书的路人,还把他的心说动了,也是天意。
当然,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自己的主张。
只是碍于早年与齐淮的一点恩怨,拉不下这个面子提出来罢了,另外还暗怀了一点绝不能让老齐的儿子轻易得偿所愿的“阴暗”心理,所以在儿女亲事上横生了一些波折。
如今,对方都主动提出来了,他也要借坡下驴了。
他四下看看,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捋着胡子很勉强地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做那恶人了……”
这是……同意了?
幸福来得太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温有光忍不住也张大了嘴看着场中的人。
周子舒眼眶发热,高叫一声:
“九霄兄弟!你还楞着干什么?快和静安小姐一起拜见你的岳父大人啊!”
齐庄主后知后觉的地抛出了一句话:
“奶奶的!老子怎么觉得你这个老狐狸好像早就等着这一出呢?”
余庄主咳嗽一声,又是双手背在身后,四十五度望天,智珠在握般微笑不语。
接下来便是那般热闹的场面,喜极而泣、热烈拥抱等等,反正是人逢喜事中所有心情激动快乐的形容词,还夹杂着齐庄主漫天飞的粗口,也是十分别致了!
到周子舒他们要离开的时候,两位庄主已经携手打算回去走三媒六聘的流程,给两个孩子订亲办酒了!
齐九霄和余静安简直不敢相信,流着眼泪向所有的人致谢,到了周子舒和温有光面前时,更是拜了下去。
一场私奔,最后成全了一对美满姻缘。
温有光兴奋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和高澄孩子似的拍着手,突然脑中一阵眩晕,他眨眨眼睛,开口却道:
“阿絮!我太高兴了!”
周子舒如听仙乐,一步跨了过来,叫道:
“老温!你终于想起来啦?”
温有光一愣,那片段便如流水般溜走,他的脑中又空白了起来。
往日欢愉真如流水,奔流不息滔滔不绝地袭上眉间心上,还未驻足片刻,却又在眨眼间无情地一去不回。
空欢喜一场,周子舒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温有光心里像有一根琴弦狠狠拨动了一下,慌乱之下又开始结巴了:
“小,小寨主,对不起,我刚才好像……失神了!”
周子舒摇摇头,道:“没什么!对了,老温,刚才那个故事,真的是你家乡发生的真人真事吗?”
一提到故事,温有光恢复正常,不由摇头晃脑起来:“是也不是!”
“怎么说?”
“棒打鸳鸯和儿女殉情是真的,化蝶是我临时编的。”
王飞凑了过来:“温大哥,你编得可真好,不过为什么是化成蝴蝶啊?我看化成蜻蜓小鸟之类的也不错嘛!”
温有光瞄了周子舒一眼,嗫嚅道:
“我听小寨主说的那个故事里有个四季山庄花常在,便想着鲜花盛开,若有些蝶儿啊、蜜蜂的翩翩飞舞,不知有多美,所以就在这个故事里用上了!”
周子舒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真不错,我听了以后都要感动得红了眼眶了!”
“真的吗?我太高兴了!我想着总要给人留点美好的希望不是?哈哈哈!”
今天的温有光笑得像个孩子。
王飞摸摸脑袋,这两人自带结界还是什么,怎么自己插不上话了呢?
周子舒也笑了:“走吧!老温,我们又要出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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