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集片段·通往人间的路]

　　看着周子舒带成岭走远，温客行席地而坐，给秦怀章倒上酒，自己也仰天对饮。

　　他喊了声师父，又收回了口，改叫秦伯伯。这一路走来，怕是玷污了四季山庄门墙，这声师父，喊不得。

　　温客行吸了吸鼻子，强压着内心酸楚。这声师父，他真的想喊。他就想清清白白地当四季山庄的弟子、当周子舒的师弟、当成岭的好师叔。

　　他就想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个农家小院里，周子舒推着他荡秋千，嘻嘻哈哈，便是整个夏天。

　　但美梦终会醒，苍天仍无道。温客行早就认命，甘愿化身恶鬼，与老天讨还一个公道。

　　世人皆负我，举世皆可杀。

　　这滔天恨意，温客行早已沉沦。仇恨，曾是他活下去唯一的信念，只要能复仇，他甘愿于此浊世共焚。

　　可是……可是！

　　可是为何偏偏在地狱之中，又要给他指一条通往人间的路？

　　沉默了片刻，温客行抹了一把泪，跪下磕了几个头。发泄一场，前路仍然不知该怎么走。

　　该谢的恩，他会永远记在心里。该报的仇，亦不会轻易放手。

　　就这样吧，只能这样了。温客行站了起来，朝四季山庄走去，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番外小剧场·你也是我通往人间的路】

　　“师叔师叔。”成岭喘着粗气往温客行怀里扎，周子舒在不远处冷着脸，盯向温客行，等着看他和成岭还有什么花招。

　　温客行把成岭往身后一藏，笑嘻嘻地往周子舒走去：“哎呀，阿絮。瞧瞧这金秋时节，正是赏叶的好时机，干嘛把孩子管得那么严。再说了，玩儿都玩了，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事儿过去吧。”

　　周子舒冷哼一声：“你倒是会做好人，真这么好，这教功夫的事情就你来吧，我也懒得废神。”

　　“好阿絮！那怎么能我来呢？功夫吧，我确实不差，但招数实在算不得正派。教给成岭的功夫，得是四季山庄传承，毕竟他可是下任庄主。”

　　“传承？”周子舒斜嘴笑了笑，“要真说传承，我们两个中间，恐怕你才是最得到师父真传的那一个。”

　　“此话整讲？”温客行有点纳闷。

　　“整天无所事事，带着徒弟瞎玩，这一点，确实和师父同出一辙。”周子舒没给温客行反应过来的机会，又补充道，“带着成岭去把三百招基础训练完成，然后给我做饭，否则休想我原谅你。”

　　“好！”温客行又宠溺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焉焉地回到了成岭身边。

　　两个人乖巧地练完了功，又去厨房忙活，成岭一边洗白菜，一边问温客行：“师叔，师父说你像太师父，是真的吗？”

　　“我接触的也不多。”温客行细细地切着肉，“不太像吧。你太师父是个真正的好人，而我……好啦好啦，做菜，不说这些。”

　　温客行打断了谈话，他当然高兴周子舒拿他跟秦怀章类比，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不配。

　　毕竟，他实在算不得，能让四季山庄光耀的弟子。

　　如此想来，晚饭时，温客行又多喝了两盅。今天的酒，劲儿有些大，还没等到周子舒进房间，温客行就睡着了。

　　睡梦里，他竟然看到秦怀章的脸。还是那么年轻、还在对着他笑，温客行喃喏了半天，也没把那声师父喊出口。

　　“衍儿，你怎么不叫我？”秦怀章竟先一步说了话。

　　温客行瞬间有了勇气：“师……师父。”

　　“好孩子。子舒说得没错，你真的很像我。”

　　“师父，你愿意收这样的我为弟子？愿意让我像你？”

　　“为什么不愿意？你那么优秀、那么好。四季山庄有了你，我都放心好多。”

　　“师父，可是我……”

　　“有什么可是？好人做过坏事，就不是好人了吗？没这个道理。你呀，就好好待在四季山庄，好好待在雪山，以后，不许东想西想了。”

　　“谢谢师父。”

　　话音刚落，幻境摇晃渐灭，温客行甩了甩头，睁开了眼，看到周子舒坐在他的身边。

　　他伸手一把将周子舒揽进了被褥，头埋在了肩窝中，好半晌才开了口：“阿絮啊，谢谢你。”

　　“谢什么。”

　　“醉生梦死还燃着呢，刚刚的师父是你扮演的吧？”

　　周子舒笑：“没意思，这么快就被你看透了。”

　　“看透了才有意思，才知道你对我多好。阿絮啊，师父他真的会以我为荣吗？”

　　“当然会，一辈子当好人多简单，大多数人都可以，因为他们足够平凡，平凡到不会遇到成为坏人的契机，平凡到不需要违背本心才能求生。而你，却在地狱中保持纯粹，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所以，我并没有辱没四季山庄的门墙，对吗？”

　　“傻子，当然没有。”周子舒揉了揉温客行的头发，“要说辱没，我比你更甚。那么多师兄弟都命丧于我手。算起来，我是不是更不配？”

　　“胡说什么！”温客行急了。

　　“你也知道我在胡说，那你就不要对自己那么严格。什么配不配？师父如果活着，他也定会认你。他不在了，便是我做主，我说配就配，没有人比你更配。”

　　温客行终于嘿嘿笑了两声。

　　“傻子。”

　　“阿絮，谢谢你。”

　　“这回又谢什么？”

　　“谢谢你给我指了条通往人间的路。能回到人间，真的太好了。”

　　“真是傻子。我通往人间的路，也是你给的。”

　　“什么？”

　　“如果没有你，那时的我，也毫无求生的欲念。并不只是我拯救了你，你也同样，拯救了我。因为你，我也开始活得像个人了。”

　　“阿絮，呜呜……”

　　“好了好了，别哭了。”

　　“呜呜呜……”

　　“狗东西，我就知道你一哭就没好事……”

　　“呜呜呜呜呜呜……”

　　“娘勒个腿。好好好，来来来。烦死了。”

　　温客行抹了一把泪，呜呜，嘿嘿，人间果然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