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碧从来没见过父亲对自己的儿子下这么重的手,就连废太子,疯了也就疯了,父亲没有为难他,甚至反而因为这个疯病,对他的言行多有宽恕。可现在,父亲却对自己八岁的孩子一点情面也不留,一下接一下地落着鞭子。
“阿翁……阿翁呜啊啊啊啊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被吊在树上的刘球号啕大哭,不停地认错道歉,泪水就像小溪一样顺着脸颊汩汩流淌。父亲真的一件衣服也没给他留,而且让自己在场的四个儿子都站在一旁围观。带着尖锐风声的鞭子一刻不停地抽打在刘球身上,那白嫩的皮肤很快就多出了一道道狭长的血痕。
“陛下!不能这样打,他才八岁……”郑太傅焦急不已,忍不住想要拦住皇帝,“陛下……啊!”
郑青被一把推开。兴许这会刘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也不管刘球的哭声渐渐都弱了下去,继续着他的惩罚。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太傅说话?!”
“阿翁……痛啊呜呜呜,我错了我错了……啊啊啊啊啊!”
“自己不学无术还有理了?!老子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
他真是气极了,连“老子”都代替“朕”蹦了出来。
“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啊啊啊啊啊!好好念书……阿翁!别打了呜呜呜!”
小孩没有变声,尖叫起来跟女人差不多,聒噪得一庭院人都想捂耳朵。身上的血痕越发惨不忍睹,刘泱却仍旧没有停手的迹象,反而大声问道:“继续!你还有哪错了?!”
“不该……呜哇哇哇——对太傅……啊啊啊啊啊……不敬!”
“不管他还有没有别的身份,但他是你们的先生!”刘泱怒吼道,“这是朕定下来的!懂了吗?!”
“懂……了!”
“你要是不想让他罚,可以啊,老子今天就抽死你!”
“陛下!您手下留情吧,”郑青实在没办法了,竟然只身扑上去,挡在了刘球前面。结果自然是结结实实挨了一鞭,衣服都抽破了。
“滚开!”刘泱在地上狠狠甩了一鞭子。
“已经这么多鞭了,球球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了,他知道错了,是不是,”郑青捧起刘球的脸,急切道,“五郎君,快跟你阿翁道歉。”
“阿翁……对不起!”刘球哭得撕心裂肺,但也没忘了补一句,“太傅,对不起……”
“你以后还敢吗?!”刘泱厉声质问道。
“不敢了呜哇哇哇哇哇……再也不敢了,”刘球哭得声音都劈了叉,“我以后,一定好好听太傅的话,听阿翁的话!”
刘泱终于把鞭子甩给了下人,临走之前还命令道:“不准放他下来!给朕吊到明天这个时候!看你还有没有力气乱砸东西!”
“陛下……”郑青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皇帝打断了。
“今晚朕去你那,”刘泱道,“你教完书,准备一下。”
郑青一愣,兴许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还有另一份本职工作,侍寝,他下意识把嘴唇咬得发白,最终叩首道:“唯。”
刘泱少见地把人拉了起来,拥着对方的腰,低头轻而迅速地一吻。
在刘碧的印象中,征和二年的春天,似乎是太傅和父亲关系缓和的开始。但说是缓和,充其量也就是不再冷眼相看,父亲不再对太傅那么偏激,太傅也不再对父亲三缄其口,他们从仇人,变成没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
之后父亲对待太傅,不能说不好,除了一年才准他见一次自己的儿子,没有什么狠毒刻薄的要求,甚至经常会做出一些情人间才有的动作。郑太傅只是默然接受,不做回应,毕竟他没有除此之外的选择。而且有意思的是,因为前朝后宫的双重身份,那些清高的老腐儒对他颇有微词,但后宫的妃子大都不会拿他当作情敌,反而会为了自己的孩子,使劲巴结他。
同样,由于太傅舍身相护的行为,五弟刘球对他的印象开始改观,虽然调皮贪玩的天性改不掉,但对来自太傅的所有责罚都照单全收。当然,之后撒娇又委屈哭闹自然是少不了的,故而刘球成年之后,郑青依然喜欢喊他的乳名,对于刘碧几个,则改口称字了。
所以从未央宫回到驿馆的路上,刘碧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处罚球球,打重了伤兄弟感情,他也不太能下得去手;打轻了起不了效果,到底是帮他还是害他就不好说了。再者,大人应该也不会允许。
纠结了一路,不仅脑子疲惫,身上也是实打实得疼,刘碧回到客栈的时候只想在床上倒头就睡,但想到还要给周章上药,只好拖着沉重的身躯叩开了对方的房门。
这一推门,眼前景象震得他立刻精神了。
刚刚还念叨着的球球竟然出现在周章的房间里,并且和后者扭打成一团。两个人的武功半斤八两,周章甚至还好一些,占了上风,此时正坐在对方腰上砸拳头,刘球呲牙咧嘴,撑得辛苦,但总算是没受伤。
“球球?!”刘碧惊讶地喊了出来,马上转惊为怒道,“你们两个干什么?!都别打了给孤站好!”
兴许是腿上的伤提醒了周章,他听见熟悉的怒吼声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刘碧十分欣慰,自己在这孩子面前总算是有点威严了。而刘球就抓准了这个间隙,猛地把周章推开,跌跌撞撞地扑向刘碧,刚张嘴就开始哭:“三兄——他欺负我!”
刘碧将五弟抱了个满怀,无奈道:“他怎么欺负你了?他跟你一样不会武。”
“他说我弃国而逃枉为人君!”刘球愤愤不平道,“虽然是实话,但他一个下人凭什么议论我?”
“下人?”刘碧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周章,又将视线转向刘球,“他是同我一道来的周乐竟,周章,大人新封的桓安侯。”
“就是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的那位,”周章翻了个白眼。
“章儿,你怎么跟孤的五弟说话的,”刘碧略微皱眉,“他比你年长,而且就算没了王爵,也是彻侯。”
“就是,你一个小小的关内侯,也敢跟我堂堂一个皇子叫板,”刘球掐腰道。
“有本事的比自己,没本事的才比祖宗,”周章在口舌上没一次落过下风,“你说,秦末群雄并起,高皇帝和项羽哪个出身高?哪个家业大?高帝问鼎天下,项羽败走下邳,怎么,高帝靠的是祖宗吗?你生在皇家,不见当今陛下重整天下之苦,不思进取,还要让你兄长解决难题,为人臣不忠,为人子不孝,为人弟不悌,你有什么好自豪的?”
“你——!”刘球的小脸都拧在一起,指着周章说不出一句话。
“好了,章儿,”刘碧汗颜道,“口下留德,他毕竟是我皇弟。”
虽然他也觉得这番劝解站不住脚,何况刘碧现在身上的任务就是责罚五弟——原因还不就是周章刚才说得那一番话。
“章儿?三兄你竟然叫他章儿!”刘球嘟起嘴,后知后觉地跺脚道,“凭什么?我才是你亲弟弟!”
“那他还叫你球球呢!”周章紧跟着恼道,“这也要纠结?这么喜欢你三兄,干脆让他把你纳了给你个名分得了!”
“周乐竟!”刘碧这回真生气了,“胡言乱语!腿不疼了是吗?!难不成还想挨打?”
“这你也要打我?!”周章难以置信道,“苌弘哥什么时候如此不讲道理?你为什么不问问前因后果,上来就是我的错吗?我好端端在床上躺着,是你不可一世的好阿弟突然闯进来说要找三兄。我担心你的踪迹暴露又会给你惹上什么麻烦,就说他找错地方了。他发现了你昨天落在这的佩剑,让我给他解释清楚,不然就要杀了我!真是可笑,他连用剑都不会就要扑上来,打不过我就说我欺负他,你来了就要让你给他撑腰,到底是谁不讲道理?”
刘碧一愣,他没想到五弟这么过分:“章儿……”
“怎么可能真的杀你!太傅说了即便我是皇子,毫无罪证又非自保的杀人,轻则废为庶人,重则也是要偿命的!”刘球急着辩解,“我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你在说谎,担心我家三兄的安危,才这么威胁你。你不要夸大其词!”
“怎么?都拔剑扑向我了,还说不是动了杀心?”周章冷笑道。
“那是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剑!本就是拿来吓唬你的!”
“哼,诡违之辞!”
“你才是逞口舌之利!”
“行了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刘碧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拿起放在书案上的藤条狠狠一敲,“都跪到榻上去挨打!今天一个都别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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