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怔怔的，为着她难得的俏皮的一面。

　　内屋的白愫是等的急了，挑了帘子出来，看到三足鼎立，当即愣住，唤了姜宪，“这是怎么了？”

　　姜宪则飞快的觑了李谦一眼，笑道，“没什么，我让阿律哥哥送你出去，你在寺中装着拜佛，稍等片刻再回去，这样便不会惹人怀疑了。”

　　白愫点点头，不放心的道，“那你要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说完朝李谦和姜律微微躬身行礼，等跨出门，往前走了数丈，又猛地顿住身子。

　　院子的中间那穿堂的十八罗汉的沉香木屏风边，承恩公曹宣站在那，打量着屏风上的十八罗汉，白愫的步子就迈不动了，心间砰砰乱跳，面颊不由得微微发热。

　　即便她已经为人妇多年，再见到他还是止不住雀跃。

　　可她有什么立场同他打招呼呢，白愫心有戚戚，垂首想从另一边绕路，她身上的茜色衣裙被风吹起，香风阵阵。

　　曹宣心神恍惚了下，转首便看到她飞快离开的背影。

　　他默叹口气，想起来此前李谦还鼓励他要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又上了折子劝白愫和晋安侯和离，如此给他腾地方，可事情哪有这么轻易，且不说自己是真心待清蕙乡君，就是晋安侯那一家子都未必会放过她。

　　但是要眼睁睁看着她受苦，他又心痛如绞。

　　这厢曹宣难受的模样分毫不差的落在姜宪眼中，更是坚定了等宫里事情结束后想个法子让掌珠姐姐和离了。

　　既是有情人就该终成眷属才对。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已经将白愫送到人多地方折返回来的姜律还是看李谦不顺眼，硬是把他挤到了角落去，李谦呢，愣是乖得很，跟罚站似的动也不动。

　　姜宪睇了他一眼，转回视线，行到桌边坐下，“没什么，想宫里的事情呢，掌珠姐姐在琼花楼买的糕点，吃不吃？”

　　“我哪里吃得下，你怎么跟爹爹商议的，你知晓他后来怎么跟我说的，你胆子也大的没边了，这种事情，居然都不跟我们提前说一声就自作主张了，”他不得不叹息姜宪做了几年太后，心里越发的有主见了，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吃太多亏，不跟想到李谦也参与了这件事，就心头不痛快，也不知怎的总想针对他。

　　“你们眼下知晓也不算迟，”她笑盈盈，吩咐情客去准备回去。

　　李谦这时候才开口，“保宁……”

　　话音未落就被姜律瞪了眼，“你再放肆，休怪我对你不客气。”后者一脸无辜，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姜宪，似乎等着她给他出头。

　　这俩人，准要拌嘴，姜宪就想起来姜律曾经故意灌李谦酒，给他穿小鞋使绊子，硬是让他过的不痛快，有些头大，干脆把两人都撵了出去，情客上前来给她披上披风，复将桌上的糕点收起来。

　　折腾了半日，出门见到曹宣，朝他客气道，“承恩公，辛苦了。”

　　“太后娘娘言重了，这是臣等应当应分的事情，”曹宣拱手，垂着首望地面。

　　她衣袖忽被拽了下，转头才发现是李谦，于是低低道，“先回去吧，你也随曹宣去他的五军都督府，省得总往外面跑被人惹怀疑。”

　　他出来一趟就是想跟她多说几句话，哪怕就是她坐着他站着，只要独处在一个空间，她愿意搭理自己，就心满意足了，如今有姜律在，他也就只能碰一下保宁的衣角，有些不甘心。

　　“情客，把那盒糕点拿来，”她就借花献佛直接给了李谦，又补充一句，“只我吃了小半块，没其他人动。”

　　他拎着糕点盒子，不由嘴角噙着笑。

　　“出息，”姜律揶揄他。

　　李谦仍是笑，好像得了天大的赏赐，临潼王一向杀伐果绝，雷厉风行，何时在外人面前露出这样神色，倒是叫姜律诧异。

　　不过曹宣却习以为常，他们元鼎九年认识后，是他引荐李谦结识了浙江总兵李道，后带着李谦进宫面见曹太后，元鼎十三年时见到保宁，这家伙就念念不忘，每次找他喝酒喝醉了就说胡话，他起初还以为是玩笑话，后来才知那是得把一个人放在心尖上才隐忍成那样，其实保宁那时节已经嫁给了先帝。

　　如今……如今看他们眉目间的神色，曹宣了然于心，也只替李谦庆幸。

　　趁着还未到掌灯时分，姜宪紧赶着回了镇国公府，姜镇元担心的整个下午坐立不好，一见面就道，“怎么不打招呼就出去了，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就是怕去前院走动多了反倒惹人注意，不过是出去一趟，没什么的，”姜宪宽慰他，趁手替大伯父倒了茶水，“您等着急了罢，喝口茶水，是保宁的不是了。”

　　“以后都叫你阿律哥哥跟着，”姜镇元抚着下颌胡须道。

　　她点点头，心中却盘算着按照时辰算，后世的这个时候，辽王也是蠢蠢欲动了，但是就像蝴蝶效应，后世有许多事改变了，难保今生不会随之变化，但那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姜镇元这个时候又细细的打量她，十多年，姜宪早就从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蜕变成有将相谋略的女子。

　　他虽离着她不远，却总觉眼前的姜宪隔着雾气蒙蒙看不真切。

　　“保宁，”姜镇元不由出口道。

　　姜宪笑了笑，“大伯父，您若是不信李谦，也该信保宁，也该信阿律哥哥，”细白的指尖抚着杯口，不紧不慢，似大权掌握在手，面上也是自信从容，尤其一双眼，神采奕奕。

　　姜镇元颔首，“大伯父自然是信你的，既然保宁这样说了，那就如此办，但是有一点，此事牵连甚广，朝中有能者又少……”

　　她早就做好了打算，于是道，“我会书信给左以明。”

　　不单单是左以明，还有工部侍郎丁留，他是帝师熊正佩的弟子、姜律岳父辅成的同乡，这些人，无论如何，都得拉拢过来。

　　姜镇元赞许微笑，只默了默，又眉头轻皱，保宁对李谦如此信任，也不知是好事还是不好，他忐忑一瞬，复又觉得杞人忧天。

　　上灯时分，偏院挂了八角灯，院子里昏暗，但是姜宪的那处房间灯火明亮，她端坐在琉璃灯边，执笔飞快的写着，不多时，信写好，封了红漆，唤了情客来。

　　“去把阿律哥哥请来，”姜宪道。

　　情客福了福身，转身出门，片刻后便听到沉稳的脚步声，正是姜律。

　　“保宁，你莫要忘了，当初你就差三顾茅庐了，他都不愿意挪窝，现在就能来？”左以明古板的不行，同那个郭永固一样，打定了主意是留在浙江金华，姜律不以为她能请得动。

　　姜宪歪靠在圈椅里，扯了个笑，“良禽择木而栖，从前是东有辽王，西有赵啸，还有个李谦。现在不一样了，赵氏王朝即将要大换血，左以明不愿意来京，就是因为他看不到未来，觉得这天下要坍塌了，你看着，等我这封信寄过去，他想通了，自然会主动来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