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过，午夜降临。

　　卫斯宜仰躺在床上，目视上方纯白的天花板，面无表情：【484，出声。】

　　寂静片刻，左上方的空间突然传来些许波动。

　　卫斯宜颦眉，怒声呵斥：【别出现，就这么回答我的问题。】

　　他话音刚落，空间波动便消失不见，紧接着，脑海中传来484稚嫩的声音：【好的，主人。】

　　卫斯宜垂眸，将半个脑袋埋进被褥：【你为什么要包庇虞宿？】

　　【啊？】

　　484的语气中透露着一瞬的慌乱，虽不明显，但足以让将全身心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的卫斯宜注意到了。

　　【主人，你别乱想啊！我没有包庇他！】

　　卫斯宜微微一笑，不以为然：【没有包庇，那你慌什么？】

　　这次，484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惶恐：【我没有。】

　　卫斯宜闭上眼，惬意地翻了个身，轻声回应：【我的记忆回来了。你猜猜看，我发现了什么？】

　　484顿住，声线从未有过如此抖动，询问：【发，发现了什么？】

　　卫斯宜歪歪脑袋，效仿虞宿那般轻轻摩挲指间，笑道：【你不会希望我说出来的。】

　　【好了。】他倏时坐起身，倚靠在床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484，我们来谈谈目标人物的事情。经历了这么多次，系统还是没给我分配目标人物呢～莫非，除了系统匹配，还需要我亲自确认才能成立？】

　　484隐匿的身子一僵，已不敢再开口。

　　【这样吧，之后的世界我不管，这个世界，我选择虞宿。】

　　【不行！】在他道出虞宿的一瞬间，几乎是尖叫般的反驳出现。

　　卫斯宜垂眸，凝视手掌心：【理由。】

　　484眉头紧蹙，神色焦急，张口欲言，却又无法吐出任何字眼，只能憋红了眼，楚楚可怜请求：【主人，除了他谁都可以……求您不要和他扯上关系。】

　　卫斯宜抿嘴，漠然回应：【可是只有他，我才能活下去。】

　　484指间一颤，犹豫片刻，忽然以视死如归的态度，坚定道：【主人……】

　　“砰！”

　　巨响突现，令整个房间震动了一瞬。

　　卫斯宜颦眉，抬手示意484一会儿再说，随即下床迅速查看。

　　他扫过狼藉的客厅，望向大门，发现上面多出了一个明显的畸形印子，门框周围的墙体也蔓延出一道道裂缝。

　　“砰！”

　　卫斯宜浑身一震，捂住受到惊吓、不断悸动的心，惶恐凝视大门上霎时出现的拳印，只是那个拳印棱角分明，硕大无比，几乎是他拳头的两倍，而且还有根根尖刺延伸出来，穿透门板，刺出一个个小洞。

　　卫斯宜瞳孔骤缩，抑制不住地后撤几步，转身就要回到卧室，却在转身的刹那，脑中闪过一个怪物的影像……他貌似，见过门外的生物，并且接触了不止一次！

　　思及此，他抿紧下唇，收回步伐，竟快步朝大门走去，欲打开房门同怪物正面对峙。

　　484思索对策的动作一滞，立即显现，抓住他的手臂，第一次如此冒犯，怒不可遏道：“卫斯宜，你要做什么！”

　　卫斯宜顿住，面无表情凝视他：“我了解那怪物，说不定见到他，我就能记起来。”

　　“不行！”

　　484大声呵斥，强硬地把他拽回卧室。

　　卫斯宜眉头紧蹙，懊恼自身体质之弱，居然连个小孩子也拉不过。

　　他内心不愉，张口欲言，就看到484泪流满面，强忍哭腔，哽咽道：“你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他从未如此凝重地对他言道：“你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重启的副作用！如果再死亡，真的会器官衰竭而亡！卫斯宜！求你了……”

　　484捏紧他的衣袖，不断哀求：“求你别死……”

　　卫斯宜抿嘴，挥开他的手，漠然回应：“你能怎么救我？”

　　484抬手的动作一僵，继而沉寂下来，眼神黯淡无光，浑身充斥着绝望的色彩：“确实，系统不能干涉玩家进行游戏内容、但，如你所说，只有……虞宿能让你活下来。”

　　他话音刚落，眼中泪珠消失，碧绿的代码倏时覆盖整个瞳孔，紧接着，机械般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同意npc虞宿对玩家卫斯宜发出的绑定请求。”

　　“叮——正在进行绑定……”

　　忽然，484浑身抽搐，瞬息软瘫在地，不断有细小的绿色代码从体表飞出，消散于半空。

　　“叮——系统发生错误……”

　　“叮——系统发生错误……”

　　“叮——检测到病毒，正在请求抹杀……”

　　“叮——抹杀失败，正在请求重置系统……”

　　“叮——系统重置失败，正在请求销毁系统484……”

　　听到这句话，卫斯宜瞳孔微缩，顿时明白484为何如此排斥同虞宿绑定了。可现在，已来不及，只能祈求那个病毒自行离开，但谁都知道，病毒若是那么善良，就不会被称之为病毒了。

　　“叮——请求……请求……请求……”

　　“嗞……”

　　484的抽搐突然中止，但周身飘散的代码并没有因此停止，反而速度愈来愈快。

　　就在卫斯宜担忧之时，他猛地直起身，抬头眷恋地用视线描摹卫斯宜的模样，而后弯起出现裂痕，如碎片般片片消散的眉眼，粲然一笑：“叮……绑定成功，额外条件，生命共享。”

　　他言罢，代码如同瀑布飞速窜出，不过瞬息，全部消散于空中。

　　“砰！”

　　与此同时，房门被撞开，一个身影冲入卧室。

　　卫斯宜眉头紧蹙，缓慢转身，面无表情望向指间渗着血色，面露慌色，大口喘气的虞宿。

　　他抿抿嘴，轻声言道：“他消失了……”

　　话音落下，一道热意缓缓从左眼眶流下，划过嘴角滴落纯白的地面。他伸出舌尖尝了尝，果然不出所料，苦的痛心。

　　虞宿指间颤了颤，静默片刻，终是缓慢上前，轻轻拥住他，感受逐渐湿热的肩头，轻叹一声：“对不起。”

　　卫斯宜眉头紧蹙，轻笑一声，谑道：“你没错。是我没发现他的异常，是我主观臆断他在欺骗我，是我强行认为他在拥护你。为什么我不想想他是为了谁？”

　　他垂眸，后撤一步：“他只是想让我好好活下去。”

　　他离开他的怀抱，漠然开口：“虞宿，我会杀了你，不惜一切代价。”

　　虞宿闻言，一推眼镜，莞尔：“好啊，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他言罢扫视狼狈的卫斯宜，于叹息一声后，轻道：“你身上有我的气息，至少这个晚上，他们不会伤害你。什么时候找到方法，就去地下储藏室找我，我等你。”

　　卫斯宜沉默不语，张口欲询问什么，却又执拗地抿住嘴，不愿再寻求他的帮助，哪怕自己的“心”握在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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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斯宜漫无目的走在路上，听着周边传来的尖叫声与撕扯的声音，面无表情。

　　现在，唯一能杀死虞宿的方法，只有一个人知道，但是那个人的轨迹，他捉摸不透。

　　“容羽，你在哪里？”

　　他眉头紧蹙，回忆他的话语，第一次见面时还给他的东西……

　　可问题就在这里，他的记忆还未恢复，无法知晓当时发生了什么，而且，据他所知，这个世界只是个游戏，而他，也只是这个游戏的玩家，似乎能依靠退出游戏，重新进入，达到“复活”的目的……

　　既然容羽能不断重生，那是不是他也同他一样，是个玩家？

　　但是，现在他被感染了，为什么不在痛苦来临之前结束生命重启游戏？

　　卫斯宜垂眸，总感觉到一丝怪异。

　　他抿抿嘴，暂时放下心中疑惑，思索他目前最可能出现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扫到一个个个怪物，忽地忆起什么，立即往实验楼走去，如果人鱼的存在吸引着这里的所有人，那么其中也包括——容羽。

　　思及此，卫斯宜微微侧身，闪过一个冲刺而来的漆黑怪物，又挣开被扑倒在地的人死死抓住的裤腿，一抹衣角溅上的血色，迅速绕开他们走向实验楼。

…………………………

　　实验楼大门前，保安亭中，站立着一个臃肿的身影，似乎与之前见到的怪物不尽相同。

　　卫斯宜抬脚欲迈入，就见那道身影迟缓移动，慢慢走出保安亭，在月光下彻底显露。

　　上身异常肥大，仿佛储藏着大量水，堆积在肉体中一晃一晃，与臃肿的上身相比，他的腿部恍如萎缩了一般，颤颤巍巍站立在地上，仿佛只要稍稍一动，腿部便会因为承受不住重量而折断。

　　卫斯宜颦眉，虽然知晓今晚他们不会伤害到自己，但看到他们，心里仍有极大不适。这东西，虽然没那怪物那么粘稠恶心，但其可怖程度也是不相上下。

　　他深呼吸，平复头皮发麻的感觉与犯恶的心，低垂脑袋往前走去。

　　“呃……呃……”

　　这东西见卫斯宜凑近，立即调整方向朝他行来，只是那动作过于缓慢，刚转了个身，卫斯宜便绕穿过他，踏入大门。

　　不过，这细微的响声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偏头，余光一扫，倏时捂住嘴部，快速向前奔去。

　　许是仍在感染阶段，这东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恶心几个层次。

　　它头部的毛发几乎完全脱落，只剩根根耷拉在脑袋上，双眼突出，鼻腔扁平，嘴部呈现一个完美的圆，其内属于人类的牙齿全部消失，只有细小的尖牙密密麻麻填满整个口腔。

　　除此之外，他的耳部衍也化成了鱼鳍、人耳的诡异合成体，渗出透明的粘稠液体，液体随着脸颊滑到脖颈，能看到脖颈处有两个凹陷的血色肉块，它们浸泡在粘液中，如同呼吸般不断蠕动……

　　卫斯宜扶住双膝大口喘气，闭眼回忆虞宿的模样，片刻，终于感到舒适了一些。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起身缓慢睁开眼，然而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缓缓流经脚下，流向阶梯的鲜血，与，一众逐渐将视线定格在他身上的漆黑怪物……不自觉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