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新后
李孔爵提醒我好几次,我才意识到问名、纳吉、纳征等六礼都走完了,明天就是正婚礼。也就是说我不能再把事情一股脑推给别人,毕竟皇后是我自己选的,不论是出于政治目的还是单纯看脸,我都应该好好待他,虽然他不一定领情就是了。
我之前问李孔爵,怎么才能抚慰娇弱敏感的汉人的内心,尤其是这个汉人是男的,要嫁一个他们眼中的异族女子——他们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士可杀不可辱”,萧南客会不会认为我是在侮辱他。
李孔爵不愧是我最贴心的小棉袄,他说:“陛下不妨按照汉人最隆重的礼节把他娶过来,衣食无忧地供着,至于床笫之事,倒也不用指望萧皇后,一来您讨不到乐趣,二来他会觉得您不庄重。”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当即赏了他二十薄竹板,把人打得依偎在我怀里抽噎——没办法,我的喜好就是这个,它很解压,能让我从繁重的国事中解脱一二。当然,我下手不会很重的,这种带有调笑亲昵感的行为只能是前戏助兴,罚人就算了吧。再说,我也舍不得罚李孔爵,他一哭我就心软了。
希望萧皇后秉承男儿流血不流泪的汉人理念,不要在我面前哭。
我之所以选择他,是因为萧南客所在的萧氏,是从南朝逃到北朝的前皇族。
承明六年,萧鸾受遗诏辅政,连续废杀齐高帝子孙,自立为帝,萧南客的父亲正驻守南齐边疆,一听闻此消息立即带领一家人投了北朝。我兄长秉承着胡汉同治的理念,必须保证衣冠华族在鲜卑大族中的地位,以此相互平衡,也能吸引更多的汉人为北朝效力,所以对他们一家特别优待。到我当政时,也是如此。
至于为什么是萧南客这个人——我是个看脸的,之前见过萧家的小郎君几面,印象很深。萧南客带着南方汉人的典型面容,还保留着魏晋时期的审美偏好,肤白若新雪,唇红似樱桃,黛眉如山,秋瞳剪水,高冠长佩衣袂飘扬,古风尤存。说来惭愧,多年前我还是彭城公主的时候,就很想把他抢来做妻子了。当时他几经辗转颠簸,比较瘦弱,现在好好将养回来,已经是一朵合格的雍容华贵的洛阳牡丹。
婚礼上再见面心绪却不尽相同,因为这是一场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政治联姻。我看见他以扇遮面跨过洛阳北宫的门槛,身后跟着夸张到没有尾巴的仪仗,本来我该亲自去接他——周礼就是这么说的,但鲜卑族的老顽固们就是不让,此事只得作罢。不过作为补偿,我没有在太极殿前等,而是直接跑到阊阖门迎他,想与他并肩而行。
虽不知萧南客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但个子却是高了一截,跟我差不多了——之前只到我的眉间。我批准他不用穿鲜卑人的婚服,他竟然穿了曳地的曲裾袍和绣着朱雀的襌衣,红黑间色,这种秦汉时期的礼服让那些老顽固大大不悦了起来。因为这个时期我们还是游荡在草原上的部落和山贼,奈何不得中原王朝。可能是自惭形秽了吧,萧南客的行为让他们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更想反对汉人在北朝的立足了。
也许皇后的穿着就是一种宣告,宣告我应该远离他,胡汉井水不犯河水。但恕我直言,虽然我有些喜欢他内里坚韧的性子,然寄人篱下还执意逞强并不是个理智的举动,提前触怒鲜卑贵族也不是好的选择。如果我俩是真心实意地在一起,就像之前我纳达奚盛乐为正德夫人一样,今天新婚之夜就会适当给他一些小小的教训,不但有惩戒的意味,还能助兴。但我们不是,我只能包容他的行为,并将这位皇后束之高阁,相敬如宾。
从阊阖门到太极殿的路不算特别长,萧南客却走得有些吃力,我心道什么时候汉人男子也和女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走就停一跑就喘了?你们被我们赶到江南真是不亏,但还是想凑近点去扶他一把。
“你没事吧?小心,走慢一点。”
——结果萧南客避开了我,不让我碰他。
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夫妻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紧张,可能第一次见面我就没怎么给他留下好印象,现在就更是如此了。
我只好刻意放缓步子等他,又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走到殿中,侍儿盛水沃盥,我又忍不住去瞟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汉人的音律完全不同于胡琴的粗犷,有一种我说不上来的气韵,正是萧南客给我的感觉。我们俩对席而坐,共食一鼎所盛之肉,各执一合卺杯,相对饮酒。
进入后宫皇后所居的宣光殿,就只剩下餕余设袵了,他终于能把扇子放下,却仍是垂着眼眸,不去看我。
我其实是有一点生气的,但更多的是萧南客在我嗜好上狂舞而不自知,他越是冷淡疏离,我就越想让他折服。于是我把他按坐在床上,抬起下巴强迫他看着我。
“朕长得那么吓人吗,明明和汉人一样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只是眼睛和头发颜色不一样而已,”我问,“先帝曾经还夸朕是鲜卑一等一的美女。”
我的汉话说得相当不错,兄长曾经下令三十岁以下在朝为官者必须学会汉话,我身为他唯一的亲阿妹,自然要起表率作用。但我的皇后就是不肯回答我,他脸色煞白,嘴唇也有些干,仿佛是任大灰狼宰割的小白兔。
“皇后生得可真是白皙,比我一个鲜卑人都白,就像雪一样,”我只好继续没话找话,“朕听说你们汉人男子喜欢在脸上涂粉,比如那什么何郎傅粉,还有曹魏的皇帝男着女服,你也喜欢吗。”
他颇有些意外:“陛下……对汉人典故倒是了解。”
这一开口,我们两个人都惊讶了,因为他的声音嘶哑中透露着隐忍,还有一丝说不明白的情韵,如果不是我定力还算好,可能直接扒了他的衣服就开始了。
不行……不行,会吓到他的。
“哪里哪里,妹承兄业嘛,”我故作平静地谦虚道,又仔细盯着他的脸,忍不住捏了一把,惊叹道,“没有涂粉?这是你自己的肤色?”
“陛下……”他喘得更厉害了,“您能不能……”
“朕知道,你若是不愿意,朕不会碰你的,”我马上亮出笼络人心的杀手锏,“本来就是希望能通过皇室联姻来笼络鲜卑和汉人,并不是有意辱你。你不用做什么,朕也不会对你怎样,你只需要在宫里安稳住下,我俩自会相敬如宾。”
为了表示自己足够坚定,到嘴的肥肉都不会吃,我毅然决然地退后一步:“朕去显阳殿看奏折,你好好休息。”
萧南客愕然地看着我,惨白的面庞终于显露出不同的颜色,而此时我已经转身离开,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有那么点婉转的——
“陛下……”
我顿住脚步,心道萧皇后你最好不要挑战朕的底线,不然明天绝对起不来床。
“陛下,能不能……允许臣,”那层雪白不见了,转为面红耳赤,“把东西拿出来……太难受了……”
东西?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一个个圆滚滚的大字仿佛都烫嘴了,他更加焦急也更加无助,“里面的……”
好了,凭借我在宫中多年的经验,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了。但我并没有做过这样的安排,让他含着这种东西走那么远的距离,我一开始就说了娶他并非为了羞辱,也不是故意待他不好,明显是有人替我给他立下马威。
我知道是谁,这个暂且不提。本来想说我给你拿,但转念一想他肯定不愿意我们之间发生过于亲密的动作,只好点头道:“你拿吧,不用戴那玩意的,你是皇后,在后宫有最大的权力,不用受制于人,朕不在你身边时,也别让人欺负你。”
他点点头,低声回了一句谢陛下,浓厚的警惕意味总算是消失了。我这才意识到他一路脸色惨白并不是因为身体不好,而是那玩意磨人罢了。
“朕……”我想说我回避一下,你自己拿,今天累了那么久好好休息,结果看见他颔首低眉的样子,颜狗的本质就暴露了,开口就是,“朕可以亲你吗?”
还好我反应够快,在他露出惊讶往后蹭的动作之前,一本正经地补充道:“鲜卑族的习俗罢了,朕亲完了就离开,算是仪式结束。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朕不会碰你。这个仪式本就是朝中儒生参考周礼制定的,不会勉强你入乡随俗。”
萧皇后拉扯着腰间的银带钩——很难想象他这种端庄的美人,会做如此局促到有些可爱的动作。我心里喜欢得紧,便凑得更近了。他盯着我迅速放大的脸僵硬点头,不知是出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理念,还是被我的诚心打动了——应该不可能吧,哈哈。
我就像一个骤然得到饴糖的孩子那样,眼睛亮了起来,根本不舍得一口吃掉,而且不知道从哪里下嘴。直接往唇边袭击,还怕把人给吓到,便换了个看似还能接受的地方。
眼睛。
我两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吻着,仿佛是四月春风拂面。我肖想这双星眸已经许久,此刻它近在咫尺,再也不是水中那一碰就碎的倒影。我从右眼到眉心到左眼,走马观花似的流连一遍,又返回额头。这时我感觉到他的温度正在明显上升,也许我应该见好就收,但之前的举动简直成了饮鸩止渴,我难免陷得更深。
耳垂。
我转向他的耳,薄薄一层嘴唇无法表达我心中旖旎的情怀,于是动用了牙齿。只是简单地摩挲罢了——我保证不会疼的。但他反应还是出乎我的预料。如松的身姿潺抖起来,呼吸如风刮过的桃枝,乱了一丛夭夭。
“陛下……”他涩声道,“不……不要……”
我就知道他会说不要!但真正听见时还是有些沮丧,只能趁着他没有完全拒绝我,浮光掠影般扫过他的嘴唇,然后像什么也没做过似的直起身子,人模狗样整理衣冠。
“那个……”我假装咳嗽了两声,“朕今日身体不适,就不与卿行夫妻之礼了。皇后好好休息,春寒未过,小心别着凉。”
没等他跪谢恭送,我便逃一般离开了。
我,鲜卑皇族拓跋姮,二十五岁的北朝女帝,在娶一个比我小五岁的汉人皇后的花烛夜,像是败家犬似的灰溜溜离开。
唉,太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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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