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当这座城市的霓虹归于寂静，所有为了生活忙碌的人在静静的夜光中得到短暂的休息，这座医院的走廊上可以清晰的听见医护人员查房时的脚步声时，王越还是久久难以入眠。凌睿，凌医生，阿睿，这这三个称呼在他脑海里反复闪过。今天美林的质问也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回放，“你和凌医生真的就只是医生和病人？”

王越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是吗，就只是医生和病人，不然又能是什么，还能是什么。想着想着，他不禁心头酸楚，泪水从他闭着的双眼中流出，打湿枕头。一时间五味陈杂，从小的坚强，对哥哥的责任，对美林的愧疚，对凌医生的矛盾，全都涌在心头上，还有，他不敢面对、不敢承认的三年。

王越已经记不清凌睿到深城给他电话那一天是什么样子的天气了，但对凌睿，那天是他说服了父母，一个人踏上异乡的旅途，那天，连天空云彩的形状还印在他的脑海里。风很清，夏天的风里是暖的也是燥的，深城的天很高，高到感觉自己无比渺小，但好在这里同样有一个渺小的人。

那时候高铁还不是四通八达，入学的行李杂，他一个人在火车上，靠着窗子，不停地看着手机的时间。凌睿拨通那个电话的时候是迟疑的，毕竟自己和王越只是一面之缘，自己贸然打电话给他会不会太唐突了。但他心里一直忘不了给他奶糖的那个男人，他心里也没想过是为什么，只是想见到这个对自己有过恩情的人。

王越接到电话的时候有些懵，听凌睿说完才想起来，他听说自己遇到的那个叛逆少年考到了深城，心底善良的本性让他生出喜悦，他当即推掉了半天的工作，到火车站接这个只见过一次的孩子。半年前的凌睿还比自己挨个一两厘米，现在都比自己高出半个头了。

那时候很奇怪，十八岁和十九岁的人，心里对彼此却没有什么防线，没来由的信任，也不怕对方是骗子。凌睿入学的手续是王越帮着办的，他的行李也是王越帮着搬到宿舍的。安置好一切，王越开心地带凌睿去吃饭。

“越哥，这顿该我请的。”十八岁的凌睿就是一个青涩的大男孩，他其实蛮稳重，也很容易害羞，上次偷跑出去完全是他十八年中唯一一次头脑发热。他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又麻烦你了，上次在车站你借我钱还没还呢。”

“还什么啊，就当给你考上大学的礼金，虽然少，但你别嫌弃。”王越原本想喝点酒，但是待会要骑车，又怕自己带坏学生，就灌了一大口果汁。

茶足饭饱，王越想送他回学校，哪知这个小孩扭扭捏捏地问，能不能到他家蹭一晚上。凌睿解释说，自己提前一天报道的，宿舍里的同学都没来，自己一个人住害怕。

王越笑着看着这个男孩，调侃了他两句：“当初敢一个人离家出走，怎么现在一个人住宿舍害怕了。”不过还是带他回家了。

王越在深城的出租屋是一个十多平的单身公寓，一室一厅，一个人生活绰绰有余了。王越在狭小的空间里有一点不好意思，对凌睿说：“今晚你睡床吧，我睡沙发。”

“越哥，这怎么能行，已经够麻烦你了。”凌睿本来就觉得太麻烦王越了，现在更加不好意思。

最终在凌睿的坚持下，两个人一起挤在王越的床上。那时候觉得，反正两个大男人嘛，挤一挤一起睡也没什么的。

大学生和外卖员似乎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集。王越倒是经常接凌睿学校的单子，可惜凌睿是不吃外卖的。按理说，两个人的接触应该止步在朋友圈相互点赞，逢年过节不冷不热的问候。可是，生活往往不按常理出牌。

凌睿学医，是应该见惯生死的，在实验室里不知道早就解剖了多少小白鼠，可是却偏偏对一只小狗发了善心。大学校园里流浪狗不少见，日子过得也不错。可是这只小狗出生估计没有几天，凌睿在学校花坛里捡到了瑟瑟发抖的它。凌睿带它看了医生，想要收养它，可是宿舍里怎么可能让养宠物。凌睿在被宿管大妈一周骂了三次以后，知道必须给小狗找个人家。放到机构自己又舍不得，思来想去，想到了王越。那时候，是大一的下学期了吧。

王越接过小狗的时候多少有些为难的，他自己来这里打拼，有时候忙起来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有时间照顾一直小狗。不过他看到凌睿真诚的眼神，就像一双狗狗眼一样，语气软软地说：“求求你了，越哥，你就帮我照顾照顾吧，费用我来出，保证不给你造成负担。”

王越看着大狗狗小狗狗都一双狗狗眼快掐出水来了，心一软就答应了。

凌睿给这只狗狗取了名字叫耶耶，他也确实说到做到，从狗粮到遛狗绳，他都买好了送过去。到了周末及时去补给，生怕送晚了耶耶没饭吃。养了狗经济负担也重，他又不肯和家里要钱，就接了“学长带饭”的工作，其实也就是代取外卖。就这样，凌睿和王越的接触多了起来。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去看耶耶，逗耶耶玩的时候，王越就在旁边看着，每到这种情景，他就在异乡生出来一种家的感觉。每当他代取外卖，从王越手里接过饭食，听到他说的那一声“你来了”时，也会油然生出一种安心感。

对王越说，照顾耶耶是让自己痛并快乐的事。耶耶还是小奶狗的时候，好乖，好粘人。王越小心地把这个小生命圈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它的毛发，他感到好神奇，软软的，可可爱爱的耶耶。

不过等耶耶长大点就不一样了。狗大十八变，长大了耶耶虽然不拆家，但是闹人。他送完外卖回家，这个快乐的大狗狗还精神百倍地要和他玩游戏。有时候，凌睿来看它的时候闹得太过了，王越就佯装生气说要带它做绝育，可是看到一人一狗两双狗狗眼的时候又只能笑笑。

但是长大了狗狗也知道疼人，它很聪明，会在王越出门的时候和他告别，在他忘记拿钥匙的时候帮他开门。这个生命和凌睿的经常拜访给他无趣的生活增姿添色，他的日子不再只是单一无味，凌睿和耶耶给了他生命中最欢乐的体验。

耶耶是上天派来连接凌睿和王越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