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带不回过去，现实的时间线只能从现在向前延伸。

王越在病床，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回放那三年的画面。那是他切切实实经历的三年，不敢轻易想起的三年。

王越在这段感情里，始终没有从黑暗中大大方方地走到光下。和凌睿约会遇到同学，他会抢着说自己是凌睿的同乡；凌睿要亲吻他，他总是别过头去；在公共场所也会下意识放开凌睿牵着他的手。

那三年啊，是王越人生中最幸福的经历了。和凌睿在一起的时光就像糖罐里的蜜，在苦涩的日子里甜得那么不真实，让王越在离开凌睿后都不敢相信他真的经历过。

幻灭感包围了王越，明明知道那是真的，却要逼自己相信那是假的。离开凌睿的王越任由繁重的生活麻木自己，让忙碌的工作淡化脑海深处的记忆，一切只为了掩盖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不是这次车祸，王越不会想起那三年。甚至当他再见到凌睿的时候，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编造出的记忆。

“年轻人喜欢新花样，玩玩就行了，不用当真。”“两个人在一起就知道鬼混。”“小孩子过家家嘛，玩够了，游戏结束了。”

一些早就忘记了的话重新在耳边响起。王越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头，企图阻止着什么，但是无济于事。

导师劝凌睿到国外留学的电话，老旧行李箱旁的耶耶，深城的站台，病床前的外婆，灵堂里玩着娃娃的王超，海市的出租房，美林的小餐馆，还有，那辆疾驰过来刮伤自己的卡车。

一幕一幕，清晰又模糊，记忆的碎片像乱箭一样射向自己，自己怎么也躲不开。王越在病床上急促地呼吸，头痛欲裂，泪流满面，他感到自己呼吸不上来了。

他努力地把自己团成一个球，缩进被子里，却挡不住记忆波涛汹涌般地袭来。

暗夜无际，神识朦胧，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冰冷的海水包围着自己，到处都是指责声、谩骂声。他想说话，可喉咙却想被人掐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没有船，没有岸，连一根漂浮的稻草也没有。

慌乱中，他好像看到一道不明显的光，一张模糊的脸，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喊“小越，小越。”

他听着声音，努力靠近那双想要抓住自己的手，可是汹涌的海浪淹没了微弱的呼唤声，“阿睿”，他拼尽全力喊了一声，随即沉入了无边的海底。

一切，早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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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越，小越，小越别怕，我在的，我在的。”凌睿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轻轻地抚着他的背脊，柔声安慰慌张的王越。

凌睿在值班室又失眠了，索性到走廊透透气，没想到从王越的病房里传出来细微的啜泣声。他赶紧推门进来，把差点把自己憋死在被子里的王越拥进怀中。

此时的王越像只岸上的鱼，又像受了惊小猫咪，趴在凌睿的怀里，两只手环在他的腰肢上。眼睛还被泪水粘着，嘴里含混地说些听不清的呓语。

过了好一会儿，王越才缓过来。他发现自己缩在凌睿的怀里，擦了擦眼泪，镇定下来，然后，推开了凌睿。

“对不起，凌医生，这么晚又麻烦你了。”王越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但听得出，已经恢复理智了。

被推开的凌睿有些失落，但没表现出来，他起身给王越倒了一杯水，“发生什么了，能和我说说吗？”

王越接过水杯，“没什么，做了个噩梦而已。辛苦凌医生这么晚还跑来。”

“梦见什么了，和我说说吧。”

“没什么，我记不清了。”

“小越，你知道我……”凌睿有些着急，他最怕的就是王越把伤口隐藏起来，谁也不说，什么事情都选择默默扛下，但他还没说完，就被王越打断了。

“凌医生，谢谢你，我没事了。”王越把水杯放到床头的柜子上，“凌医生，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说完王越就躺下身子，拉过被子，背对着凌睿。

凌睿见人这样，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了。

王越听到合门的声音，心里松了口气，但又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有刀子在刮一样疼痛。

王越不知道，他的眼泪同样像穿肠毒药一样折磨着凌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