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之后,张哲瀚一边吃着面条,一边面对着张女士虎视眈眈的注视,颇感无奈。
他抬起眼睛,摇摇头:“妈,你别这样看着我,有些瘆人。”
只见张因红女士身体靠在椅子上,优雅翘着二郎腿,一双与张哲瀚如出一辙的眼睛闪过一道光:“几个月没见,我家阿蘅好像又漂亮了。”
阿蘅是张哲瀚以前的小名,准确来说,他以前的名字叫顾衡。
张哲瀚有些无奈,纠正道:“我是男的,不能用漂亮来形容。”
张因红女士已经五十几,但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也是火遍全国的明星,哪怕上了年纪,也依旧风华犹存。
张因红看着自己小儿子的反映,挑了眉头,忍不住捏一把他的脸:“阿蘅啊,漂亮是不分性别的。”
“上一次见你身上还是硬邦邦的,怎么现在反而像成了扶风弱柳一样。”
张因红打量着张哲瀚,看着他清减了不少……皮肤也白皙了些许。
以前她还因为儿子要走什么阳光大男孩人设而感到不满意,现在看到张哲瀚这副模样,说句不公道的竟然还顺眼多了。
张哲瀚听了这话,嘴角微微抽搐:“妈,我是你儿子。”
不是你女儿。
张因红女士立即噤声,只是一会儿又忍不住说道:“都说现在的年轻人奔放,你怎么就不学学?”
张因红小时候在英国长大,受着西方教育,思想算是比较开放,唯一忧心的就是这个小儿子。
张哲瀚手顿了顿,然后不在意说道:“你也说了,那是别人。”
“那你也老大不小了,早点找个姑娘回来,好几年前不是说有心仪的姑娘了吗,怎么一直还不带回来?”
张哲瀚咳嗽一声:“分了。”
张因红:“……怎么了?”
张哲瀚淡淡说道:“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儿了,性格不合适,我之前工作又忙,经常好几个月也没见过一次,久了感情就淡了,何况其他人比我更合适她。”
张哲瀚每次回家,张因红都会催一遍婚,他每次都理由都是这个。
张哲瀚历尽低谷,又消颓了好几年,哪里还记得前任是什么人
说有多深情,他自己也不信。只记得最后自己被那女人坑了一把。
“阿蘅,我看你就是人傻。”张因红年轻时候也混过香江娱乐圈,对这些人情世故比谁都明白。
自己小儿子出道时不肯用家里的人脉,光凭着自己一身热血在外面打拼,没背景没实力,吃了好几年的苦。
虽然是自家儿子,但张因红女士也不得不承认,阿蘅混得真的不怎么样。
那姑娘家大概是聚少离多,自家儿子又比较冷淡,能留得住人家才是怪事。
张因红苦口婆心说道:“娱乐圈复杂,要不你回家里算了,有空了就去公司上班,也好过给你那明嘉娱乐打白工。”
张哲瀚吃完最后一口面,抽了张纸擦净嘴角:“妈,我也没有做生意的脑子,公司里有哥就行。”
别当他不知道,在公司里上班也没比混娱乐圈好多少,别人好歹也是九九六,他哥直接就是零零七。
“算了,要不给你开个公司得了,自己做老板,有空就玩玩,轻松一点。”
张哲瀚点点头,倒是没有拒绝:“那也行。”
这下子轮到张女士惊讶了,瞅了张哲瀚好一会儿,乐道:“以前可以说了多少次,也没理我,怎么现在就答应了?”
张哲瀚幽幽道:“他们内卷得太厉害了,我怕猝死。”
张因红一愣,乐不可支笑了起来:“阿蘅啊,你太逗了。”
真不愧是她的儿子。
张哲瀚摇摇头,也不搭理自己这不正经的妈,干脆拿着碗筷去厨房洗。
出来之后,发现张因红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一眨不眨的,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
“妈?”
“瞧瞧我家阿蘅眉清目秀的,头发长了、面容也柔和了不少,真俊俏。”张因红感慨着。
张哲瀚:“……妈,我接了一部戏,最近几个月可能都不回家了。”
张因红立即问道:“什么戏?现在还在疫情期间,会不会出意外、不安全。”
张哲瀚想了想:“应该没问题,我们都有做核酸检测,也会定期检查,安全措施什么都很齐全。”
“那就行,”张因红一向都不反对自己儿子拍戏,因而问道,“是什么类型的?”
“双男主耽改武侠剧。”
“同性恋题材的?”
“不是……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没有爱情,只有社会主义兄弟情。”
张哲瀚也想着,现在粉丝磕着社会主义兄弟情一溜儿全都当是爱情,也没差多少了。
“原来这样,”张因红有些可惜,“我还以为国内已经开放到可以拍同性恋题材的剧了,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
张因红还没退圈时,是红遍香江的影后,风华正茂,那时候的娱乐圈也开放,包容性强。
她当年就是凭着一部百合电影《玻璃》,拿到了影后桂冠。
“的确,”张哲瀚也认同,擦擦手说道,“现在因为各种社会问题,连国产的鬼都不能出现鬼了。”
张哲瀚比较喜欢看恐怖片,结果国内的鬼片不能有鬼……
呵呵,这还看什么。
至于同性题材的影视作品,国内卡得紧,最多也只是敢擦一下边球。
作为一个纯直男,张哲瀚当年拍《天涯客》时,也是犹豫了两三天才接这部剧,后来发现与龚俊合作也相处得还行。
张哲瀚长年在剧组里拍戏,大大小小也进了几十个剧组,勾心斗角什么的也见过不少,只是他这种咖位——
一般情况下也没人会踩着他上位,所以自己过得也还算清静而已。
张因红揉了揉他的脑袋,嘴里说着:“内娱也就这样了。妈只希望你开心点就好,实在不行了,也别混娱乐圈了,早点回家。”
张哲瀚心里有些酸涩:“知道了。”
张因红忽而说道:“我小姐妹那里有几个不错的女孩子,要不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张哲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用,这一次进的剧组要求演员是单身的,我就不祸害人家姑娘了。”
张因红笑骂一声,看着他的眼睛:“看你眼睛红成这样,是不是又通宵了,赶紧回去补个觉。”
张哲瀚的确困了,他这一觉睡到了下午,梦里模模糊糊还想到龚俊的衣服还在他家里——
当然了,也没有人洗。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连续不断打了过来,张哲瀚还没睡醒,半瞌着眼,黑发垂在额头上,接通了后,手机搁在耳边,音色慵懒:“喂?”
“张哲瀚——”
“怎么这么久了才接通电话!你死哪里去了!”
是道凶巴巴的男声。
张哲瀚的瞌睡虫散得差不多了,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手机屏上的微信备注。
许嘉。
哦,是他的前任助理兼发小。
“怎么了?”张哲瀚一直都有起床气,虽然压制着,但声音听起来略微低沉悦耳。
“张哲瀚,我们要出来聚会,你要不要一起出来酒吧玩玩?”
“?”
你一个已婚人士还好意思去酒吧找乐子?
大白天扰人清梦就是为了这个?
“神经病啊,大白天的,我没空,我不去,”张哲瀚骂了声,随后挂了微信通话,然后将他拉入黑名单,再将头埋入被子里继续睡,所有动作连贯到一气呵成。
电话另一端正在等待着结果的许嘉:“……”
等他再打过去的时候,一直没有动静,发了信息过去才知道他将自己拉黑了。
许嘉也骂了一句:“真的是……这臭脾气。估计又在睡觉了。”
——
张哲瀚这一觉睡得并不安慰,特别是许嘉那一通电话打过来之后,愈加影响了他的睡眠质量。
梦里下了场雾雨,阴森森的,他出到街上,被人围着骂“人渣”“败类”,那些人神情狰狞,指指点点着,声声辱骂也络绎不绝。
张哲瀚一下子就惊醒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瘦削的手腕爆出道道青筋,双眸圆睁,仔细一看,却是没有聚焦,黑亮的眼睛空洞得很。
许久之后,张哲瀚将覆着一层冷汗的脸掩入了被子里。
久久没有动静。
终于,等铃声再一次响起来的时,张哲瀚才颤抖着拿起手机,垂着眸一看,才接通了电话。
“张哲瀚。”
张哲瀚闷声应了声:“嗯,夏姐。”
“你赶紧过来公司一趟,我现在在为你争取一档综艺,可以增加你的曝光量。”
原来是让自己加班的来了。
张哲瀚现在的确对综艺不感兴趣。
他揉了一把脸,轻声说道:“谢谢夏姐,不用了,我已经接了一部戏,不久后就开拍。”
至于综艺什么的。
别说他没有时间,更没那耐心加班。
张哲瀚前几年是想红的,若不然也不会接了大量的戏,但他的想法又很纯真——
只想凭着演技、戏红,所以根本不想参加那些综艺,当然了他不出名,也没几个综艺愿意找他。
片刻之后,夏冬蝉冷厉的声音传来:“那个综艺向来捧红不火的艺人,你到底想要一部烂路,还是想要曝光量,自己想清楚吧。”
“辛苦你这一趟了,夏姐,我比较喜欢演戏。”
“那就算了!”
嘟嘟两声,夏冬蝉挂了电话。
挂线的时候,张哲瀚还听到她的骂声传了出来。
似乎在说着不识好歹。
而明嘉娱乐的总部,夏冬蝉面色铁青拿着手机:“他拒绝了。”
“那夏姐,严哥那里怎么办?”
严京是夏冬蝉手里的一线流量,本来他们打算让严京上一档综艺,然后再用个没什么脑子的小糊咖做他的垫脚石,好再积累一波人气。
千挑万选选中了张哲瀚,谁想到他不识好歹到竟然拒绝了。
“没事,”夏冬蝉想了想,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拨弄着头发,“找别的人,这么好的资源,哪怕是坑,也不怕他们不跳进去。”
至于张哲瀚,既然给了他机会不好好珍惜,那以后也不必再给他资源了。
醒了之后,张哲瀚也睡不着了,干脆继续背着剧本。
也因为他在剧中饰演的男主,所以张哲瀚的戏份很多,台词也不少,要花不少功夫去记。
很早之前张哲瀚就发现了,他有时候情绪不稳定,看一下剧本,代入一下演绎,心情会平复得快一些。
他当年进入娱乐圈,一方面是想红,另一方面是真心喜欢演戏。
现在不想红了,但是那本能还在——他退圈了之后,在他哥那里看到好的剧本,也会看看,只是再也没有机会演过戏。
只是当张哲瀚看到那一句“坏人放下屠刀可立地成佛,好人做了坏事,难道就永世不得超生,没这个道理”时,却怎么也背不下去,便只一直捏着剧本在发呆。
《天涯客》的剧本善恶分明,只是在一个大数据时代,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得到?
晚上的时候,张因红开了门,看着在坐在窗边看剧本的张哲瀚,说道:“阿蘅,你爸还有你哥快要回来了,洗手准备下去吃饭。”
张哲瀚点头:“嗯,就下来。”
张哲瀚是个标准的富二代,家里人口简单,父母、大哥、侄子,一家五口,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想着自己家里应该是挺有钱的,毕竟盛平集团就是他哥在当家做主。
张哲瀚:“爸,哥。”
旁边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眨巴着眼睛看他:“小叔叔,好久不见。”
张哲瀚走过去,捏了一把周明睿胖呼呼的脸,调笑道:“怎么才两三个月没见,小睿你又胖了?”
周明睿甩开他的手,奶声奶气反驳:“才没有呢,奶奶明明说我瘦了。”
张哲瀚看了眼自家小侄子全是肉的手臂,心想着,你奶奶肯定是不忍心打击到你,所以才这样说的。
这时候一家之主周城说道:“别闹了,都坐下来吃饭。”
张哲瀚和他爸的关系算不上很亲热,倒不是说感情不好,而是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张哲瀚叹口气,给他爸盛了碗汤:“爸,喝点儿,味道挺不错的。”
不过随后又想起,自己几个月也不回家一次,似乎没什么资格说这话。
果不其然,周城冷哼一声:“你一年回家才几次,还知道这汤好不好喝?”
张哲瀚低眉垂眼,只当没听到。
张因红见着小儿子被骂了,哪里受得住,掐了周父一下:“阿蘅难得回来一次,你少说两句。”
“你还惯着他,当年这小子说要去娱乐圈,说不过你就让他去了,结果这些年下来闯出个什么名堂?”
张因红反驳道:“这还不是你儿子有骨气,也没用你的人脉,他一个人在外面累死累活,容易吗,回到家里还得被你……”
说到吵架,周城永远都被张因红压得死死的。
张哲瀚对上他哥戏谑的目光,只缩在一旁装死。
这一顿饭吃得尚且不错吧——
反正上一辈子张哲瀚被封杀后,也是无业游民,在家里待了几年。
现在被他爸说两句,也算不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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