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秋一叶,一时亦命。
谁念当时人家,山水一程,风雪一程,暮尽归处,唯留那不知深浅的回忆,化作百炼钢,丝丝绕绕,将天涯浪客的心啊,缠的密不透风。
周子舒在这之前未曾想到,自己还会有对别人敞开心扉的一天,想想自己风刀霜剑的十余年,便也释然地笑笑,缓缓道来。
“我乃四季山庄本代庄主,本庄曾以‘四季花常在,九州事尽知’享誉江湖,我十七岁那年,家师秦怀章因病逝世,我无力承担四季山庄的重任,便带着门派精英投靠当时的晋州节度使,在这期间,我成立了天窗,手下亡魂无数,让跟随我的山庄旧部,最终沦为了权利的鹰爪。”
周子舒抬头看了眼夜空,没有璀璨的星光,黑沉沉的,便独自苦笑道:“十年血海浮沉,自以为的以身殉道,却成了以身饲虎。”
三人静静地听着,都感受到了他身上浓浓的悲戚,温客行不觉得替他心疼起来,便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周子舒看向张成岭,认真地问道:“纵是如此,你还愿意拜我为师吗?”
成岭急道:“愿意,我当然愿意,我是真心实意想要拜您为师的。”
温客行见他光在那傻愣愣地说,恨铁不成钢道:“傻小子,既如此,还不行拜师礼。”
成岭闻言恍然大悟,急忙给周子舒磕了三个头,待拜师完成后,周子舒扶起他,欣慰道:“从此以后,你便师从我四季山庄,为师很是高兴。”
成岭挠挠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鼓足勇气道:“我也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
三人见他憨憨的样子,不禁都笑了,周子舒示意他坐下,说:“成岭,你对我的问题若有任何不解,都可以问。”
成岭迟疑了一会儿,问道:“那师父的天窗,也和毒蝎一样,是暗杀组织吗?”
周子舒顿了顿,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唐子溪温声道:“涓涓江汉流,天窗通冥室,谗邪害公正,浮云翳百日。想必天窗创立的初衷,必然是为百姓谋福祉,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的。”
成岭闻言,狠狠地点头,“师父创立的,必然是为大义。”
周子舒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心里暖洋洋的,有多久,未曾被人这么理解过了?
却也释然一笑,叹道:“不是我的天窗了,我早已脱离那里,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本想着往后随死即埋,如今……”
“如今,”温客行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揽住他肩膀,“你还有我们,别想着死。”
周子舒难得的没有反抗,许是太累了,身形微有不稳,温客行急忙把他扶到树下,脱下外衣给周子舒披上,柔声道:“阿絮,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安置好他们,温客行却也没有困意,只好瞪眼看着周子舒,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明明几个时辰前还被他说成疯子而生气,如今看他惨白的小脸,便怎么也气不得了,怕是我上辈子欠他太多,今世便要我挖心掏肺地待他好不成?
唐子溪也还没睡过去,半闭着眼看到温客行痴痴的样子,竟不知道该心疼谁了,分明都是可怜人,也幸好他们能遇见彼此。
悠悠南风起,叹世间痴儿,不胜几许。
清晨,树林里的雾气很大,已是深秋时节,唐子溪打了个冷颤,便起身活动一下,彼时周子舒和温客行也醒了,不过一个站着,一个打坐,没有言语,竟是莫名的和谐。
唐子溪想了一会儿,决定先行离开,便对二人道:“周兄,温公子,我今日与人有约,就先走一步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温客行狐疑道:“这么早?”
“与人相约,去晚了就不好了。”
周子舒沉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敛起一片阴影,半响道:“那你小心点。”
唐子溪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花钱派人去通知了高崇。她那早打听清楚了住处,计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也不紧不慢地赶到安吉四贤所住的竹院。这中间她特意弄的蓬头垢面,看起来更加狼狈一些。
“安吉四贤,交出琉璃甲,否则就是自寻死路。”丐帮黄老头正在义愤填膺地喊道。
安吉四贤看起来还没有受伤,只是显得气恼不已,那老婆婆更是怒骂:“亏你们也是名门正派,竟做如此龌龊之事。”
黄老头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仿若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讽刺道:“哈哈哈,尔等私吞琉璃甲,欲行不轨之事,除掉你们,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其他的江湖人也都跟着附和,言语间全是要杀之而后快。
唐子溪懒得再看他们的嘴脸,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黄老头一惊,大喝道:“汝为何许人也?”
唐子溪抬头,期期艾艾看了众人一眼,道:“我是高盟主府上的客人。”
黄老头皱眉看着她的样子,问道:“既如此,为何出现在此地?”
唐子溪瑟缩着脖子,有些惊恐道:“昨晚,昨晚我正在荷塘边与成岭小公子谈话,谁料一帮黑衣人竟将我们绑了去,说要什么琉璃甲……当时情况混乱,我一路逃到此地,发现众位英雄云集,便想着来此避难。”
有人喊道:“定是那鬼谷,想要张成岭身上的琉璃甲。”
黄老头阴沉着脸问道:“那琉璃甲现在在何处?”
唐子溪抹泪道:“小女子见识浅薄,不知道什么琉璃甲。”
一帮人瞬间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脸色都很阴鸷,黄老头更是拿棍指着唐子溪,恶狠狠道:“小丫头片子,你最好给我实话实说,否则,你休想离开这里。”
唐子溪装作惊恐,往后退到旁边不远的一棵柳树下,一歪身子,假意摔倒在地。
“嘶~”唐子溪看向划伤她的地方,故意大声道:“这是何物?”
众人一看,只见有一小节琉璃物状的东西埋在土里,没错,这是唐子溪刚刚放进去的仿造成岭的琉璃甲,她本来打算着只用温客行的那几块,也早就在树下埋好了,事到如今,也只好再加上成岭的转移注意。
黄老头见此,急忙上前,双手颤抖地扒开土,拿出琉璃甲后,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下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心下一喜,又继续挖开,果然挖出来个木盒,打开一看,赫然躺着另一块琉璃甲。
黄老头欣喜若狂,哈哈大笑起来。
唐子溪瞥了一眼,故作惊讶道:“这位前辈,你手中的物什,小女子见过,这不就是成岭公子贴身带的东西吗?”
黄老头看向她,沉声道:“什么?你确定?”
唐子溪点点头,说道:“小女子也是在无意间看到的,成岭公子好像特别珍视,慌忙就收起来了。”
黄老头细一思索,问道:“丫头,那张成岭现在何处?”
唐子溪叹气道:“不知道啊,唉,按理说岳阳派戒备森严,怎的会发生这种事?”
在场众人被她这么一“点拨”,似乎都有了自己的想法,那黄老头更是嗤之以鼻。
“哼,必是那高崇自导自演,与这安吉四贤串通一气,这木盒里的自是早就藏好了的,而张成岭的琉璃甲是他们还来不及藏就被我们找上门来。”
安吉四贤面面相觑,虽知他完全跑偏了思路,但形势也算逆转了,便也不作声。
其他众人盯着黄老头手中的两块琉璃甲垂涎欲滴,眼底都放着贪婪且恶毒的光。
唐子溪暗自冷笑,调整一下心情,颇为担忧地对着众人说:“各位英雄,小女子不懂什么意思,高盟主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想必他此刻也在寻找成岭公子。”
事实上,高崇派人找了成岭一晚上,正在大厅内发火,一大早的就有人来报说找到成岭了,就在安吉四贤的住所,虽有些疑惑,高崇还是急匆匆地赶过去。
刚赶来就听到唐子溪的言辞,不禁好感度增加了几分。
冷哼了一声,众人都望向他,脸色大变,黄老头更是吓了一跳,没想到高崇竟会来的这么快,安吉四贤见到他,皆都松了口气。
高崇瞥了众人一圈,道:“各位聚在此处,是想要准备什么大事啊?”
有个胆大的嚷道:“高崇,你少在假惺惺的,你和安吉四贤串通一气,甚至抢夺张成岭的琉璃甲,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高崇愣了一下,皱眉道:“成岭?”
唐子溪见此,走到高崇身边,哭诉道:“高盟主,成岭他被人掳走,这些人看到树下埋着成岭的琉璃甲,说是您和四位前辈将成岭……”
高崇听后,气得火冒三丈,大喝:“岂有此理,想来我成岭侄儿也是被你们抓走的,还在这里堂而皇之地指责我。”
说罢对黄老头道:“黄长老,我侄儿的琉璃甲在你身上?”
黄老头警惕地抓紧琉璃甲,道:“就算是,你又当如何?”
“哈哈哈,我当如何?琉璃甲本就是我五湖盟的东西,岂容你们这些跳梁小丑染指?”说完他带来的人便把竹舍团团围住。
“高崇,你……”黄老头指着高崇,气得浑身发抖。
旁边的一个乞丐扶住他,小声说道:“帮主,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咱就把张成岭的给他。”
黄老头虽不甘心,但也知道干不过高崇,看了眼手中的琉璃甲,一咬牙便扔给了他。
高崇收起来,冷声道:“各位如此识时务,那还不将我侄儿放了?”
黄老头一瞪眼,怒道:“高盟主,太过假仁假义了吧,你做过什么心里不清楚吗?还妄图名利双收?”
唐子溪看局势僵持起来,对高崇说道:“高盟主,我逃到此地时确也不见成岭,应当不是他们干的。”
高崇闻言,沉默半响,随后看向众人,皱眉道:“各位还在此处,是想让我请你们吃酒吗?”
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颇为狼狈的离开了。
安吉四贤走上前来,高崇看情势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作揖,愧疚道:“今日连累四位兄台了,改天我高崇定当亲自登门拜访。”
其中那老婆婆从怀里拿出一块琉璃甲递给高崇,奇怪道:“高盟主,江湖义气我们还是有的,不过方才黄鹤从树下挖出来一块琉璃甲,不知……”
高崇沉下来脸来,也拿出来好几块琉璃甲,扔在地上。
“这……”安吉四贤同时大惊失色。
高崇紧锁眉头,叹道:“这幕后之人,实在用心险恶。”
一环扣一环,高崇也不知何人报信,更不知复制琉璃甲之人,如今连成岭都找不到,高崇感觉胸前的那块成岭的琉璃甲火辣辣的,愁得白发增生,心里念着死去的三弟张玉森,便更加难受了。
唐子溪正看着地上的琉璃甲走神,突然一阵熟悉的剧痛,唐子溪暗道不好,急忙将手缩进袖子里,所幸没有人注意她身上的异样,不过此次剧痛来得太过绵长,唐子溪有些坚持不住,眼前一黑便倒下了。
高崇一惊,连忙接住她,“唐姑娘?”
在远处观看的周子舒皱眉,和温客行对视一眼,担忧之情表露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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