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石无医,油尽灯枯。
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在尘世的柴米油盐中摸爬打滚。
道说碧落黄泉人之归途,她与这不曾善待她的人世缘分已尽,万万舍不下的便是我这即将孤苦无依的幼子。
她那时枯瘦如鬼,连平常女人的半点风韵都不及,遑论达官贵妇。可她在我心里,美得无人可及。
酸楚埋在心中,生根发芽,我曾指天为誓,来日成人予她一切荣华......可惜,岁月磨人,磨她又磨我,稚气尚存便要失恃。
“赵楷,你要笑,笑才能活下去。”
有气无力的一句话是慈母最后的牵挂,咧嘴笑着冲她点头,泪珠还是不争气地从眼角晃了出来。
她为数不多的连名带姓唤我赵楷,不知何故?
“有你......你们,不悔。”
手中温存逐渐冰凉,双眸未闭,顺着视线回首看去,只见高大皇城巍峨耸天,俯瞰众生。
还有一个人,至死未见......
那个人就是我的生父,当今皇帝。
十指将那黄土刨,亲手将那娘亲葬,万里风云鸟群归,苍茫人海影单只。
复行巷陌,熙熙攘攘与我无关。
忽地一物什砸来,眼疾手快接住,定睛一看是干硬的隔夜馒头,竟不知在酒肆门前伫立良久。
有些动作是刻在骨髓里了,忙戴上假意的笑容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朝那掌柜点头哈腰,说一句:“谢您。”
掀眸瞥见他不屑又怜悯的神情,但我脸上不会露出半点异样,须知过刚易折,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必须好好活下去。
手指在憋屈中不自觉掐进了干硬馒头,未擦净的泥土与血迹格外刺眼,早已饿得发昏,管不得这么多,捧着食物送到嘴边,完成任务般咀嚼吞咽。
忽然听见有人唤我。
“赵楷。”
一瞬错愕,除了娘亲,天下谁人还知我名姓?
去打量一番,衣物虽是寻常样式,料子却不是粗布,且不说花纹勾边有多绮丽,光是缎面看着就炫目,像是春季里城郊湖上的波光,在日照下粼粼流动。
应是年过半百,顶了一小冠,木簪束起银白相间的发丝,再看面容,爬满细纹,任是投来的目光充满温和慈爱也遮不住深藏的狡黠精光。
好似......见过?
他问:“你还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终是收起了伪装的笑意,声音稚气未脱却是斩钉截铁,“不,我不想。”
这个人就是我的师父,跟他走时他送了我一个玩具。
拨浪鼓于我而言,是垂髫之年可望不可及的玩物。
那时拿在手里却没想象中的欣喜,只能说心底有更为让我触动的事物,一是新坟之下的娘亲,二是身上代表未来与未知的锦衣华服。
前者是人之常情,后者是生存现实。
“我爹不愿见我吗?”也曾艳羡邻里孩童高堂俱在,夜幕降临烛光点点而起,一家相聚其乐融融。
我不知道我的家为什么会是这个情况,我依旧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抱有希望,或是依靠,或是引以为傲。
最差的结果,好歹替娘亲见上他一面。
“他想不想见你,并不重要,你想要的,就该自己去争,哪怕万劫不复,也要为自己闯出一线生机。”
原来,我这个皇帝之子连寻常百姓都不如,天然的父子亲情与名分都不配有。
我问他:“我该怎么争。”
“我教你。”
行在宫墙内,望着狭长不知尽头的宫道,他是除娘亲之外第一个牵我手的人,宽厚的大掌给予无限的力量和温存,我觉得,相比高高在上的离阳之主,他更像父亲。
......
昏黄烛影下,两人盖着一张被子并排坐在床头,赵楷打了个哈欠,他看向徐凤年,那人还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我都讲累了,你怎么还不困啊。”
徐凤年将他所述的往事点点滴滴记在心里,用心程度完全抵御了困意,他摇头,“不困,你再多说点呗。”
“那给你讲我和你姐的故事?”
徐凤年脸色突然黑了几度,全然没了任何兴趣,直接躺下背了过去,“那还是睡觉吧。”
赵楷早就筋疲力尽,睡觉可是求之不得,他没注意到徐凤年情绪的变化,只当他是大发慈悲让自己休息了,遂也躺下背过身去睡了。
徐凤年的眼睛睁得很大,满怀心事丝毫没有睡意,盯着那未熄的烛光,赵楷的经历能激起他的保护欲,当真是想将他保护好再也不受任何伤害,可他心里有自家二姐,只知男女之情,这种事多少有点难搞了。
夜深、人静,身边还有他,其他的暂不奢求了。
伸手掐灭了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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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