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隔断，外面的世界是不是没有冷眼和忽视，是不是有爹爹还有那个抱着自己唱童谣的奶妈。张府不是深宫，可是咫尺之隔亦是天涯远，小小的龚俊攀不过这堵墙，墙外也没有他想要的世界。龚俊试过攀墙头，可是他爬不上去，后来就学会爬树了。

　　树大叶润，杨柳枝干分叉多，小龚俊顺着树干就上去了。柳叶细长，微风吹过，像是些喃喃细语。碧玉妆成一树，万条垂下绿丝绦。龚俊回想以前夫子教的，书上好像有这么一句话。不过现在可没心情去细究以前书上学什么了，他盯着墙外的街市，男男女女，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龚俊像坐秋千一样，在树干上耷拉着两条腿，荡来荡去的，暖风拂面添困，小少年不由得在树上上打起来哈欠，眼睛疲倦地看向墙外，鞋子却不小心晃出去了。龚俊觉得脚上一凉，紧接着又听到一声“哎呦。”往下一看，糟了，砸着人了。

　　“谁啊，敢偷袭本少爷，你出来，别让我逮到你。”

　　龚俊一听是张哲瀚的声音，心里一惊，砸谁不好，偏偏砸到他。只能光着一只脚，手足无措地说：“是我，少爷，对不住……”

　　张哲瀚抬头望上去，长长的柳叶间，隐隐约约看到龚俊的影子，便仰着脖子喊：“你爬树玩怎么也不叫我，等着，我给你送鞋上去。”

　　“别，我马上下去……”龚俊更加局促，但是张哲瀚已经卷起衣袖，整个人都在树上一点点往上挪动了，怀里还有龚俊的那只鞋子。

　　“喏，少爷给你送鞋来了。”张哲瀚身手还不错，三下两下爬上来，把鞋扔给龚俊。

　　“多、多谢。”龚俊接过鞋子，也不穿，还是那样荡着两只腿。

　　“我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有好玩的地方也不叫我一起，一个人这里看什么呢？”

　　“舅舅和舅妈……不让你爬树吧。”龚俊低着头。

　　张哲瀚的手打着周围的叶子，“不听他们的不就行了，难不成姑姑就让你爬树了。”

　　“母亲……”龚俊真的很羡慕张哲瀚，即使以前家私万贯的时候，母亲也没有像舅妈待张哲瀚一样待过他。

　　“你快些回去吧，一会儿他们找不到你，满府的人又要急了。”

　　“回去干什么，回去才没有意思。”张哲瀚扭过头来看他，“这也没什么好玩的，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没……就是看看，我们下去吧。”龚俊一边说一边把鞋子往脚上套。在树上行动受限，龚俊就是套不到脚上，张哲瀚看他笨拙的样子，不免在一旁捧腹大笑“你也太笨了，我帮你。”

　　两个孩子在树上习武一样，树干开始晃动，龚俊试着站起来身子，但张哲瀚也在走动，树摇叶落，一片叶子遮在龚俊的眼前，他急忙用手拿开，那叶上却是一只正在蠕动的大青虫。龚俊恶心地往外一甩，张哲瀚感到脚下不稳，忙得去拉龚俊的手，龚俊还未从虫子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被张哲瀚一拉，更加慌张，两个人就手牵着手落到树下去了。

　　好在小孩子爬得不高，下面又是的土也经常松还比较软，摔下去也就是皮肉疼一会儿。

　　“呸呸呸，”张哲瀚吐吐嘴里的叶子，“小爷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龚俊动动身子，“啊——”张哲瀚一声尖叫，“龚俊，把你脚从小爷下巴上拿走。”

　　龚俊赶紧起身，忙把刚刚没穿好的鞋穿上，只觉得又闯祸了，伸出手把张哲瀚扶起来，“你还好吧？”

　　“没事，嘶——好疼……”张哲瀚拍拍身上的土，却发现右肩的衣服被树枝划破了，再扒一扒，却是一道冒着血的红印子。

　　血不停地涌出，龚俊上前给他检查，已经染红了里衣。

　　“不打紧，伤了正好今天不用去私塾了。”他头上冒着冷汗，卷卷袖子，拉着龚俊，“走吧，你扶我去找娘，我就说我自己爬树给划着了。”

　　没了主见，龚俊对小少爷言听计从的。

　　“娘，我疼。”张夫人见了，一指头戳到小少爷的脑门，又赶紧抱在怀里，“快去请苏大夫来。”吩咐完下人，又抱着张哲瀚，摸着他的脑门，“天天淘气，小心你爹打你屁股。”

　　“爹才不会呢，我多少天没见他了。”张家是皇商，张老爷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外面跑商队。

　　母慈子孝，龚俊在一旁像个外人，或许本来就是个外人。他想走，他想找母亲，他也想唤一声娘亲，也想让娘亲抱在怀里。可是母亲总是那个样子，不苟言笑，房里现在还多了尊佛像，龚俊不懂，那个泥人有什么好的，母亲天天对着念。

　　但是张哲瀚不让他走，说今天不去私塾了，没人陪他玩，要龚俊留下。龚俊没法子，在张哲瀚身旁的小凳上等着。

　　苏大夫很快带着药箱赶到了，帮小少爷处理伤口，“这里划得太深，恐怕会留疤啊。”

　　“留就留呗，又不是脸上。”

　　张夫人责怪似的看了他一眼，转向苏大夫：“当真会留疤，没法子去掉？”

　　白色的药粉摁在小少爷的伤口上，小少爷疼得嘴角抽搐，苏大夫缓缓开口：“少爷还小，疤痕该是会淡去，大约是看不太出来。”

　　“您怎么没带苏尚一起来玩？”小少爷头上的汗还没擦，就又想着和私塾里的同窗玩了。

　　苏大夫微微一笑，“小儿现在在私塾呢，张少爷若想小儿作伴，可以去私塾一同。”

　　“我受伤了，以后吧。”小少爷砸砸嘴，同窗当然有几个玩到一起的，但是那个白胡子老头没劲极了，私塾里最好玩的事莫过于整那个老头，但是整完了还要被打戒尺，不划算的很。

　　张夫人客客气气地送苏大夫出去，苏家在本地是行医世家，本县的药材一半都被苏家的药店的把持，张家的一条药材采购线，苏家可是大客户。

　　张哲瀚把婆子丫鬟都打发出去，看看一边安静的龚俊，“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