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发现，最近他时常会高估自己的定力。

比如明明怕鬼怕的要死，绝对不相信自己有胆量去放映厅看恐怖片，还是韩国产的恐怖片。摩托车手罗西是他男神，有次采访记者问如果罗西要你陪他看恐怖片你去么？当时他也不过才犹豫了两秒，就回答：“我在门口等他。”他怕鬼怕到什么程度，睡觉要开着电视开着灯。从前在团里被人用女鬼整蛊，他吓的半个月不敢自己睡觉，轮流去哥哥们的房间蹭床。所以聂导来问的时候，他铁了心不去。然而真的到了那一天，看着肖战和大家一起兴致勃勃的结伴上了车，突然又改变了想法。

再比如明明打定了主意不再靠近肖战，没坚持半个月就破功。明明听到他亲口说自己是蓝湛替身，既伤心又愤怒，发誓绝对不再没出息的凑过去。跟聂导吃饭，跟温宁打游戏，跟蓝大去玩卡丁车，既然他把自己当蓝湛，那就只是拍戏好了，下了戏谁也不认识谁。他努力想要证明没有肖战的生活并不会有任何改变，同时却又难以抑制地期待着对方能主动来找自己。

但是没有，仿佛有他没他对肖战而言也并无区别，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纠结，在挣扎，在演一场无人附和的独角戏。

伤心愤怒都渐渐变成绝望，即便如此，离组录综艺的时候都还是时刻紧握手机，生怕错过对方一条信息、一个电话，卑微到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但又真的无法控制。像是被困住的小兽，无论怎样奋力向远处奔跑，都还是会轻而易举地被扯回原地，回到有那个人在的地方。

在排练间声情并茂地唱《男孩》，其实唱这首歌的时候他跟肖战还没有很熟，只是觉得某些词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个男人而已。视频很快被传到网上，粉丝都在下面猜一博是不是恋爱了。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沦陷了吗？居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全世界都能看明白，只有那个人不懂。却又不敢让他懂，只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初见被他眼中温柔的笑意打动，却也仅此而已，并没有什么一见钟情日思夜想，偶尔看他朋友圈晒猫，只觉得可爱，可爱的人养了一只可爱的猫，不曾留言也不曾点赞，就站在远处静静看着，从未奢望过更多。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努力争取到与他合作的机会，两个人渐渐熟悉，天天打架也不觉得无聊。自己不是需要人照顾的类型，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不示弱。但肖战总是能够打动他，让他不由自主露出最柔软的一面，仿佛一下子回到小时候，变得幼稚又情绪化。小心翼翼享受着对方的关注、照顾、袒护、信任……哪怕这一切都不是因为他王一博，仅仅是因为他演得那个角色，也还是让他情不自禁地往下陷。

——“蓝湛，看我！”

他坐在马背上装听不见，不想搭理对方，余光看见男人灵活地转动着手中长笛，笑容得意又明亮，仿佛小孩子在寻求大人的夸奖。

——“我保护你好不好？”

只能用白眼去掩饰内心的动容。这样轻又这样重的一句话，那一刻哪怕眼前是万丈深渊，他都愿意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到底是什么时候陷到这样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去看鬼片，几乎淡忘的恐怖记忆重新涌入脑海。都快夏天了，生生被吓的浑身发冷手脚冰凉，死命拽着身边男人的手臂，像是溺水的人抓着仅有的依靠。肖战察觉到他状态不佳，但他本能的不肯示弱。然而在空无一人的酒店走廊里，又突然赌气一样的不管不顾起来。

然而终究只能被当成弟弟，一个小朋友，甚至是，不那么亲近、也不那么喜欢的小朋友。

他见过肖战和队友相处的样子，那是比自己还要小个几岁的正儿八经的小朋友，黏糊地恨不得挂在肖战身上，手也不老实，一会儿摸摸胳膊，一会儿摸摸肩膀，肖战偶尔会被摸地炸毛，反手就是一巴掌，但也不是真生气，总归是很宠溺很放任的态度。

是他们之间从没有过的亲密熟稔。

他们只是斗嘴、打架，大部分时候都是他挑起来的，因为除了打架他不知道还能怎么靠近肖战，也想过像别人那样大大方方地去抱他搂他，然而一来是不好意思，二来也很担心被当做奇怪的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害怕自己一旦突破了某个界限，就会加速下坠，摔到粉碎，再不完整。

所以只允许自己呆在安全的位置，默默扮演着蓝湛，用这样的身份去和肖战相处。

也不算想通，也不算茫然，只是做了现阶段他能做的全部。

共同录制《创造101》第三次公演回来后，连着几晚都在拍穷奇道的戏份，剧本设定这是一个雨夜。他自己还好只有一场戏，而且还有伞，肖战和配角们则比较惨，要淋着大雨，还要在深至膝盖的泥水里走着、跑着、躺着。

没有他戏的时候，王一博就主动充当了肖战的半个助理，给男人递毛巾，倒热水。因为要淋雨，肖战索性没有化妆，全素颜的一张脸干净得像是冰泉水浸过一样，俏皮地对自己笑：“好羡慕王老师有伞。”

他用毛巾给肖战擦脖子，说：“我还羡慕你可以淋雨呢。”

肖战把他手里的毛巾拿过去自己擦，“其实还真是挺爽的，我一点都不冷。”

王一博默默垂下手，后退了几步。旁边有台机子在拍花絮，他看到肖战对着镜头絮叨：“我怕热不怕冷，体质也是很神奇。群演比我惨，人家要一直睡在泥水里，真的很不容易。”工作人员又拿了几条干毛巾过来给他擦衣服上的水，肖战神色温柔，又很有礼貌，“谢谢老师，辛苦了。”

明明他才是最辛苦的那个，又要淋雨，又要蹚水，又要嘶吼，又要骑马飞奔。明明他才是最累的那个，却永远不会诉诸于口，不会抱怨，不会声张。王一博远远站在那里望着这个温柔又坚韧的男人，目不转睛，望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人，像是小时候望着商店橱窗里昂贵的玩具，知道不可能拥有，所以越发看得认真。

也有亲密无间的时候，要感谢编剧小姐姐写的剧本。他们在种满莲花的湖水里拍船上的戏，场景是蓝忘机携昏迷的魏无羡离开莲花坞之后，在船上与温宁对话，而昏迷的魏无羡一直躺在含光君怀中。

湖里的莲花和莲蓬都是真的，等戏期间他们就坐在船上剥莲子吃。肖战拿着小风扇狂吹，热得不想动弹，他就主动剥了喂到男人嘴里。偶尔皮一下喂个苦的，也会被肖战打。后来吃够了也玩够了，肖战就保持戏里的姿势躺靠在他腿上吹小风扇。王一博想他们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靠这么近过，明明热到不停流汗，也完全不觉得反感，他感受着肖战的体温和气息，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距离实在太适合依依不舍。

如果能够一直是蓝忘机就好了。

两天后就到了端午节，白天他们在拍百凤山围猎的戏，导演大发慈悲没有加夜戏，于是傍晚收工后，大家就商量着各自组团去聚餐。

他跑去问肖战：“战哥晚上跟谁吃饭？”

“不知道啊，都没人来找我。”肖战说。

他心中暗喜，仿佛很随意地说：“那我们去吃日料好不好？我不是还欠你一顿日料吗。”

肖战一下子笑了，那笑容让男人整张脸都在发光，“你好自觉啊王一博！值得表扬。”肖战说了一个餐厅名字，“我要吃这家。”

吃饭吃到一半，肖战接了个视频电话，接的时候也没有走开，王一博听出来应该是肖战那几个队友。果然男人放下电话就说：“今天我们团聚餐，就差我一个。”

王一博笑了笑，“你们感情真好。”

“感情不好就没法成团了，成团了也走不远，你也是组合出道，应该很清楚才对。”

这个倒是事实。

“肖老师是团里最大的吧？”

肖战放下筷子，“又要开始了是么？”

“不是，我是真诚发问。”

“对啊，我是最大的。”肖战坦然道：“团里老幺比我小十岁。”

“我去，那还没成年啊……”王一博说：“那肖老师以后不要再叫我小朋友了，我不配。”

“那不行，跟我比你还是个小朋友。”

“……”

“我们团也有从小练舞的小朋友，他跟我说过练舞很苦，所以我特别能理解你。”肖战看着他，目光温柔地让他不自觉噤声，然后屏住呼吸。

“你真的很厉害，你像一颗发着光的星星。”肖战笑着低下头去，“录101的时候，我看你跳了两支舞，知道吗王一博？你真的会发光。你让我想到星星，闪亮，夺目，但又很安静。”

他咽了咽口水，听着肖战自言自语一般的絮叨，感受到脉搏开始缓缓加速。

“你那么小就进了这个圈子，这么多年肯定经历过很多我不能想象的事情，你我都清楚这个圈子是什么样。但你走到今天，依然简单纯粹，依然真实，依然有所坚持，这是在我看来最珍贵的东西。你一定会大红大紫的。”

他想要说话，开口却只有沙哑的气音：“战哥……”

肖战伸手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

“王一博小朋友真的特别好，特别特别好。希望你一直都是那颗耀眼的星星，让我抬头就能看到。”

第二天凌晨他就要飞长沙，所以他们没有吃到很晚，十点多就回了酒店。

王一博在房间里简单收拾好行李，翻翻行程表，接下来整整六天他都不在剧组。

六天，漫长的仿佛一个世纪。

他拿着手机发呆，最后终于走出房间，去敲肖战的门。

肖战拿着毛巾在擦头发，看上去刚洗好澡，打开门把他让进来，“你明天不是五点多就要走吗？怎么不早点睡？”

“晚睡惯了，这么早也睡不着。”他没有撒谎，确实是睡不着，堵住了胸口的心事轻得像棉花，又重得像石头。

“年轻人。”肖战无奈又羡慕地叹了口气，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要离开六天。”

“这么久？！”

肖战猛地提高了嗓门，然而等他看过去的时候，男人已经换上了魏无羡惯有的神情。

“含光君不在，羡羡会想你的。”

仿佛有针从胸口刺下，他皱了皱眉，目光凝结，本能地问：“那你呢？”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肖战茫然地看着他，“啊？”

“魏无羡会想含光君，那你呢？”

你会想我吗？

“我……？”

肖战头发上还挂着水珠，眼中一片无辜的雾气，仿佛清晨森林里的小鹿，被奇怪的声音惊到，如果不抓住时机，下一秒就会逃掉。

他抬起右手，大拇指轻轻按上了男人粉润的下唇，摩挲着那颗小巧的唇下痣。

“肖老师这么喜欢含光君，应该知道百凤山上他做了什么吧……？”

肖战似乎是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唇，像是震惊，又像是慌张。

“把我当做蓝湛，你就不会拒绝了对吧？”

他倾身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