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是在夏初离开的,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夏天的尾巴。虽然中间也回来过几次探亲,但踏上祖国大地的那一刻,他仍旧有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并没有离开整整五年,而只是错过了一个夏天而已。
肖战搭出租车回家,他只告诉家人自己会在近期回国,却没有说具体时间。五年过去,他依然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在人流攒动的机场当众落泪。
市里出租车换了全新的车型,更宽敞了,司机穿着统一制服,态度彬彬有礼,会贴心的问他空调要不要打高一点,以及车内广播的声音会不会吵到他。车辆从机场高速下来后,肖战发现了新修建的高架桥,从前杂草丛生的市郊变成了开放式公园,他记得去年回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些。
城市变化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不过这个世界又有何处不在改变呢?
就连家里所在的小区,都重新刷了外墙,靠马路的那面墙上甚至画了很可爱的巨幅手绘,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三十年前建造的居民区。
肖战提着行李上楼,现在是晚饭时间,从一楼开始就能闻到久违的家常菜香,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想笑,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欢喜雀跃,仿佛冰面下的暗流,正在悄无声息地涌上来。
他用自带的钥匙开了门,王爸爸王妈妈果然坐在餐桌前吃着饭,侧头看见他,两个人都傻了,最后是王妈妈先向他奔来,“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她一句话没说完,眼圈已经红了,肖战伸出手臂拥抱她,笑着说:“就是不想看你在机场哭,才没说啊。”
王爸爸过来帮他把行李拿进屋,一个劲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次可别再走了,咱们家该团圆了。”
王妈妈便很忐忑地问:“你不走了吧?合同没延期吧?”
肖战露出抱歉的表情,“没办法啊,老板一直很照顾我,我没办法拒绝,只好又续了五年,”眼见王妈妈嘴角都垮下来就要哭了,他才笑着说:“不过地点换到北京了,离家很近,以后每个月都可以回来吃您做的饭!”
王妈妈使劲锤了他一下,“臭小孩,学坏了都,说话不准大喘气!”
肖战哈哈大笑,眉眼舒朗,王妈妈被他这么一逗,早忘了要哭,只急着说:“一博这两天也在家的,不过今天他去外面参加朋友婚礼了。”她回头催促丈夫:“快给你儿子打电话,让他早点回来。”
“不用打,”肖战说,虽然已经得到了家人的许可和祝福,但听到王妈妈提起这个名字,他依旧有点不好意思,仿佛受之有愧,笑着劝道:“别催他了,我一时半会又不走。”
王爸爸也说:“还是先别告诉他了,我怕他知道了立马要去找翅膀飞回来。”
王爸爸语气和表情都没有任何调侃的意思,但肖战还是脸红了。
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地吃完晚饭,肖战收拾了碗筷准备去洗,门开了。
王一博进来就低着头换鞋,嘴里抱怨着:“梁施施那个马大哈,帮我订错了车次,害我今天差点回不来,还好我提前看了一……”
少年硬生生停下来,仿佛被人截断了声音,站在门口怔怔望着他,脸上出现自我怀疑的表情,肖战眼睁睁看着他掐了一下大腿,接着皱眉嘶了一声,像是小孩子突然见到圣诞老人或是奥特曼出现在眼前,在狂喜到来前一秒,只是不敢相信。肖战发现少年虽然肩膀变得更加宽厚,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但每每面对自己,似乎总是难以避免地流露出孩子气。
而他喜欢这样的孩子气。他弯着眼睛笑,“原来你是去参加施施的婚礼了啊。”
王一博还没来及反应,就听到自己母亲说:“得亏你今天回来了,否则可能就见不着小战了。他合同又延了五年,明天就得走了呢。”
少年猛地睁大眼睛,又渐渐收了回去,伤心失望在眼底交织出水光,像是被人丢下的小朋友一样巴巴望着他,小声问:“你又要走啊?”
“不是……”肖战不忍见他这样,赶紧解释说:“新合同是和北京的分公司签的,以后会留在国内。”
王妈妈偷笑了两声,冲儿子做个鬼脸,“逗你玩呢。”
“妈!”王一博气死了,“我是您亲生的不?别是充话费送的吧?”
王妈妈不屑道:“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我能把小战交给你?做梦呢你!”
肖战脸又热起来,端起收拾好的碗筷,说:“我先去洗碗。”
王妈妈立刻过来抢走了,“洗什么碗,让你叔叔洗,哦不对,”她笑地圆眼睛都眯起来,说:“以后你要喊爸爸哦。”
“……还是我来洗吧阿姨……”
“哎哎哎,你叫我什么?”王妈妈挑眉看着他。
肖战知道自己的耳朵一定红透了,他摸了摸鼻子,才喊:“妈妈。”
其实从前他也这样喊过王妈妈,但这一次是完全不同的意义,他有了全新的身份,而且是被这个家庭认可并且祝福的身份,光着这样想着,他就快要被身体里的暖流融化了。
王妈妈果然开心不少,说:“你们这么久没见,肯定有好多话要说,进屋说话去吧!”她端着碗筷往厨房走,突然又回过头说:“对了,年后我们刚把你的房间改造成库房,没办法家里东西越来越多,你爸爸又什么都舍不得扔,只好暂时都堆在里面。床已经撤了,你晚上就睡一博房间吧,反正你们小时候都是一起睡的。那房间隔音也很好。”王妈妈此地无银地又补上一句:“所以不用担心说小秘密被我们听到哦。”
王妈妈说得光明正大又云淡风轻,肖战觉得自己好像连脸红的资格都没有,他“哦”了一声,余光看见王一博已经在笑了,少年跑过去抱了一下妈妈,只差要振臂高呼:“我确定我是您亲生的!”
可能是太久没见,又或许是再见时关系发生了改变,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拘谨。肖战环视了一下少年的房间,只是找话来说:“收拾得很整齐,有进步啊。”
王一博笑着挠挠头,说:“因为你以前就是这么收拾的啊。”
肖战指了指门后立着的滑板,问:“现在还滑吗?”
“嗯,有空就去滑。”少年说:“我们公司的服装一开始主要就是走滑板风的,所以认识了很多圈里的朋友。”
“以后也教我滑吧。”
“啊?”王一博很是意外,“你感兴趣?”
肖战点头道:“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感兴趣,都想了解,想参与。”他笑着问:“可以教我吗?”
少年静静看着他,眼睛很亮,“可以,当然可以,你想学什么我都愿意教。”
肖战却问:“你还教别人吗?”
少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唇角上扬,笑意逐渐四散蔓延,直到整张脸都亮起来,“不教别人,”突然就伸手将他捞进怀中,同时满足地在他耳边轻轻叹了口气,终于说:“从今以后,我都只教你一个人。”
他的手软软地搭在少年腰侧,拼命抑制住流泪的冲动,顺着脊椎缓缓向上,抚摸着少年背上凸起的骨节,低声问:“你一直都在等我吗?”
王一博在他肩上点头,肖战想要笑,心里却觉得酸楚,“如果我一直不回来呢?”
“那我就一直等,等到你回来为止。”少年语气平淡,就好像这是一件再简单容易不过的事,双臂收紧,声音变得坚决,“然后我就再也不放手了,我要一直看着你,看到一百岁。”
肖战终于笑出来,“那时候可不怎么好看了啊。”
“好看,”少年微微放开他,盯着他的眼睛,表情认真又执拗,“就算你头发都灰了,牙齿都掉光,皮肤起了斑点,笑起来皱纹很深,也还是好看的。”
他在那双湖面般澄澈的瞳仁里看到自己,可是渐渐不再清晰,他眼眶越来越热、越来越涨,不堪重负的那一刹那,少年吻住了他的眼睛。
泪水被双唇耐心地拂去,王一博近乎虔诚地捧着他的脸,恨不得将他每一根睫毛都吻干,连声音都温柔地没有道理:“哥,我们一起去海边吧。”
海边?他是被亲晕了吗?“去海边做什么?”
少年轻笑道:“去实现你的梦啊。你送给我的画,不是你和我在海边吗?还有一只猫,我们也养只猫吧?好不好?”
心中的欢喜盈满了天与地,肖战低声说:“那幅画……原来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只是没有打开过。我一直想,再次打开的时候,我一定不要再把它折起来了。”笑意在少年眸中浮动,宛如流转的光华,“所以现在我可以重新打开它了,对么?不只是那幅画,还有许多被你折起来的东西,都重新打开,再也不要一个人藏着,好不好?”
少年看着他,视线却渐渐转到他唇上,肖战呢喃着问:“还有……什么东西?”
“你,我,回忆,爱情,”少年试探性地啄吻着他,碰到他的唇又离开,反复几次,见他并不抵触,终于不再忍耐,细啄变为深吻,舌尖扫过他上颚的同时,握住了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十指紧扣,唇舌交缠。
肖战渐渐有些站不住,屋内的安静更加让他混乱的呼吸无处遁形,一想到还有长辈在外面,他就有一种做了坏事的负罪感,他试图扯开王一博,在尚未完全失去理智之前,少年却变本加厉地去舔吻他的耳垂,灼热的气息喷在他颈侧,“我还没说完……”
肖战本能地偏开了头,他觉得自己像烈日下的冰淇淋,就要化掉了,只能无力地抗议:“好好说话……!”
王一博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与他脸颊相贴,温情脉脉。
“还有从现在起到一百岁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打开,交给我。”
他重新被少年拥住,绵密的亲吻落下来,像夏日里最温柔的清风,带着阳光和青草的味道,吹拂过衮衮浮生。
他曾把回忆对折成一首情歌,一半甜蜜快乐,一半寂寞苦涩。
他曾把爱情对折成一支百合,一半鲜艳盛放,一半枯萎褪色。
他曾把余生对折成一列火车,一半原地停滞,一半长途跋涉。
命运残忍,却不失温柔片刻,终于带着他找到那颗星辰,于是他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再也不用伪装隐藏,再也不用害怕了。
于是可以唱着甜蜜情歌,捧着盛放的花朵,坐上开往幸福的列车,去看森林、大海、高山和长河。
两颗心紧紧贴着,还怕什么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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