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下午有门诊,照例忙到七点多才看完所有病人,整个人又累又困,准备去办公室换完衣服就回家睡觉。经过病区走廊的时候,原本他目不斜视的在径直往前走,却在某一刻突然停了下来,仿佛是一种身体的本能,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理由。为什么要停下来,为什么要看向旁边那个用帽子和口罩遮住了几乎整张脸的人,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停止想念,也不知道走到哪里才能彻底忘记,胸腔中的那个回声重新席卷而来。
为什么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
少年抬起头望着他,举起还贴着胶布的手背给他看:“我来输液了。”
眼中的潜台词他一下子就读懂了:我有好好听话,所以抱抱我吧。
很久以前他偶尔会因为少年的任性而生气,比如赖床不吃早饭,比如明明胃疼为了消肿还非要喝咖啡,比如练舞不肯穿护膝结果膝盖受伤。而每当他真的生气了的时候,少年就会乖乖照他说的去做,然后特意展示给他看,带着委屈巴巴的眼神说一句:“我有好好听话,所以抱抱我吧。”但凡他心软去抱他,少年就会反扑过来在他脸上一顿乱亲。
那样好的日子,已经远的仿佛上一辈子的事了。
肖战不觉得自己是会轻易流泪的人,但是很奇怪,他又一次需要努力抑制这样的冲动,把眼底的热度逼回去,然后平静的问一句:“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王一博点了点头,他又说:“明天还得来,要输满三天才行。”
少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终于说:“我晚上就得回北京了。”
恍惚中他好像听到树枝折断的声音,可是病房里哪来的树枝?他居然笑了笑,说:“没关系,你带着处方单,到哪里都可以输。”
王一博轻轻应了一声,问道:“热搜的事,是不是有人找过你?”
“没事,本来就只是误会而已,而且你也帮着宣传了医院,现在这样算是双赢吧。” 他又看了一眼少年粘着胶布的手背,说:“你有空就多休息,这些事情让团队去操心吧。”
王一博又应了一声,少年此刻的眼神没有任何攻击性,却也没有光芒,可能是因为生着病,又没有化妆,整个人都显得非常黯淡,只是很执着的盯着他,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消失了似的。他根本没有办法直视那种眼神,只能强行找话题来讲:“我……经常看见你的广告,听说你发展的很好,我很为你高兴。”
少年却突然不看他了,而是盯着窗外的一颗树。院子里的路灯把那棵树上开着桃红色的花照的艳丽无比,但是这样的季节,大部分的花瓣都已经飘落了,就像是人生,最好的时光早已经过去了。
少年突然问:“你过的好不好?”接着又像自言自语一样,低声说:“我没想到你会跑来这里,你是真的很不想再看见我吧。”
他只觉得心口一紧,像是有什么尖利的东西被戳入心肺,还要狠狠的搅动两下。他说:“只是回国前突然接到这个邀约,私立医院的待遇比公立的好,所以我就来了。”停了一会,他努力扬一扬嘴角,说:“我挺好的,就是工作比较忙,不过跟你比是好多了,所以我应该知足才对。”
王一博站起身来,他这时候才发现少年似乎比从前更瘦了,一张脸如雕塑般棱角分明,下颌角的弧线清冷无声,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吃东西像小仓鼠一样鼓起脸颊的小朋友了。
他的小朋友,长大了。
也早就不再是他的了。
“我得走了。”
他虚弱的笑了笑:“按时吃饭,多保重。”
他转身离开,少年突然叫住他:“肖战。”
他回过头,少年的眼睛近在咫尺,隐约透着一层雾气,怔怔问他:“你是怎么忘掉的?”
胸腔里的回声再次叫嚣起来,他终于知道那里为什么会有回声,因为心是空的。空到整个人仿佛都处于失重状态,在不停下坠,却永远触不到底。无助到绝望。
他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是怎么忘掉的?
当年顾芯迪找到他的时候,他根本不觉得两个人的恋情会是那么大的问题,然而那是一个逻辑清晰到近乎残忍的女人,三言两语就指出要害,“一个刚出道的偶像,原本可以是万千少女心中的小王子,突然被扒出来在谈恋爱,而且还是和男生,你觉得他会面对什么?永远不要小看狗仔的镜头和粉丝的眼睛,你们根本瞒不住。退一万步讲,公司允许他恋爱,那也只能是和女生。国内什么环境你不知道可以自己去科普,同性恋情被爆出来的下场不会比吸毒嫖娼好多少,是,我承认这不公平,但没有办法,所有人都要适应环境。他将来会是公众人物,而你只是普通人,你们所要承受的压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你知道在韩国每年有多少艺人因为舆论压力自杀吗?在这方面内娱完全不遑多让,不怕告诉你,我手里就有艺人因为隐婚生子被爆出来然后被网暴到自杀未遂的,你不混娱乐圈永远不会相信原来语言也可以用来杀人。他十三岁就来韩国当练习生,娱乐圈不要他他还能怎么办?做不了艺人他还能做什么?肖战,你比他年长,这些事情他一个小孩儿可以不管不顾不理不睬,你可以吗?如果你真的为他好,他就知道应该怎么做。预防灾难最好的方法,就是规避一切可能造成灾难的风险,肖医生,我相信你懂我意思,我也相信,你会做出对一博最好的选择。”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怎么想到那个完美到近乎他妈的一劳永逸的理由的?
“虽然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但我其实接受不了和男人恋爱。将来我回国,是要结婚生小孩的,我父母已经帮我准备了房子,我很喜欢小孩,我还是更想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当时是冬天,王一博已经开始出道前的最终集训,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由到可以动辄就跑去找他了。他特意选了这样的时间是因为不确定自己有能力站在少年面前毫无破绽的演完整场戏。视频的时候少年还戴着他送的围巾,上面绣着他很喜欢的小王子和狐狸。王一博呆呆的看着他,像是突然听不懂中文,过了好久,才说:“我不相信。”
他痛到心如刀绞,仿佛整颗心都已经被碾为灰烬,视频里却始终不露声色:“对不起,其实我妈妈最近来电话了,我可能很快就要回国,不能等你回来了。”
少年只是摇头,一再重复:“我不相信。”
他看见少年眼中渐渐蓄起泪光,脸上却倔强的不肯露出伤心的表情,就好像真的不相信他说的话,就好像不配合他就可以让他赶紧停下来别再继续。但他只能残忍的一镜到底,反反复复的说:“对不起,你忘了我吧。”
少年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终于意识到他心意已定,眼神如同心碎:“我错了,我会好好吃早饭,我会带护膝,我以后都不喝咖啡了,我错了,我会改正的……”
他关视频的手都在抖。
他知道王一博绝对会立刻就跑来找他,所以早已提前收拾好了一切,一秒钟都没有耽误直奔机场,当天夜里就到达了北京。
他就是这样做到的。
狠下心,把眼下的幸福和未来的希望全部丢弃。绝望像一个令人恐惧到发抖的深渊,闭上眼,跳下去。
他就是这样做到的。
可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全部了,再没有多余的力量,能够让自己忘记。尽管这三年他每一天都在尝试,每一天都在给自己信心,但彻底忘掉的那一天,依旧遥遥无期。
他背对着少年,没有回头,静静回答:“早晚会忘掉的,人的记忆是有期限的。”
林娇娇看着肖战面无表情的走回了办公室,觉得奇怪极了,戳了戳身旁的小护士,问她:“肖医生为什么会认识王一博啊?”
小护士一脸花痴状看着王一博走进电梯,只顾着感叹:“我家崽崽真好看……”
林娇娇白眼翻到了头顶:“压根看不见脸好不好!”
“看的见还了得!就我家崽崽那颜值的杀伤力,不遮严实一点都怕你们受不了那个刺激!”
“但我看肖医生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啊。”
“怎么看出来的?我们一博专门发博感谢了肖医生,昨天晚上是肖医生给他看的病吧。”
林娇娇皱眉道:“可我看他俩讲话的那个感觉,不像是刚认识的……”
“想多了吧娇娇姐,虽然但是,我也希望他俩认识,这样我也算是间接认识了一博,说不定以后还能跟他说话呢,说不定还能摸摸他的手呢,哈哈哈哈!”
林娇娇不想理这个花痴,偷偷跑去医生办公室,到底怎么回事问一下肖医生就好了嘛,他又不会介意。
轻轻推开一个门缝,林娇娇怔了一下,屋子里是黑的,肖医生居然没有开灯。
借着走廊的光,她隐约看见有个人仰着脸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走廊里灯火通明,不断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但房间里又黑又安静,仿佛是一道门隔开的两个世界。
她不想打扰肖战休息,刚准备关门退回来,楼下院子里突然有几辆车发动引擎,车灯先是映在天花板上,随着汽车的开动缓缓扫过半个房间,也扫过了椅子上那个人的脸。
林娇娇猛的睁大眼睛。
刚才……是看错了吗?
顺着眼角滑落的那一道光,是……眼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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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