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意思。

王一博拼完了有3444颗颗粒组成的乐高小丑乐园，用时两天，然而拼完的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他并没有预想中的兴奋，只觉得没意思。

从深圳回来之后，顾芯迪给他放了三天假，可能他状态真的很不好吧，因为他的经纪人很少会这样仁慈。三天时间里他除了去医院打吊针，就是在家里拼乐高。

他需要做一些能够将注意力全部吸引住的事情，否则它们就会像乐高的小颗粒一样，自行排列组合，在脑海中形成一张脸。

一张所有人都让他忘，可他偏偏忘不掉的脸。

所以拼完了乐高，立马无所事事到恐慌。王一博打电话给经纪人要求复工，顾芯迪一向高效，当天下午就带着剧本来了。

“送到我这里的本子有五六个吧，我大概帮你筛选了一下。” 顾芯迪自己从冰箱里拿了瓶气泡水，坐到沙发上边喝边说：“古装戏就不考虑了，拍摄周期太长，人也辛苦。而且现在古装被限制的很厉害，能不能播都难说。剩下两个现代戏，题材都差不多，都市爱情类，你自己先看看再决定吧。”

王一博翻开剧本，随口问道：“都在哪拍？”

“一个在上海，” 顾芯迪瞥了他一眼，“还有一个在深圳。”

王一博低着头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合上剧本，说：“不用看了，选第一个。”

顾芯迪十分意外，但跟好事对着干不是她的作风，虽然想不通却满意的笑道：“明智。我都没告诉你，在深圳开机那部戏，女主是带资进组，名气不大，来头可是不小。到时候不知道会有什么腥风血雨，咱们没必要去蹚那浑水。”

王一博并不接话，淡淡问道：“什么时候开机？”

“应该就在这个月吧，你可以先休息休息，调整一下状态。” 顾芯迪说话间突然发现他拼完放在桌子上的小丑乐园，走过去仔细观赏，连连惊叹：“这个好漂亮啊！你拼的？”

王一博“嗯”了一声，说：“你喜欢就拿走。”

“我才不要夺人所爱。” 顾芯迪笑道：“自己的东西干嘛随随便便送别人？是你的就是你的，好好收着。”

他只觉得好笑：“无所谓的东西想送都送不出去，最重要的却莫名其妙就丢了，真有意思。”

顾芯迪笑容僵在脸上，看了他半晌，才问：“什么东西丢了？”

他走到桌子旁边，低头看着五颜六色的小丑乐园。多神奇，初初不过一堆乱七八糟的颗粒，最后可以被组合成精美绝伦的游乐场模型。就像是孤孤单单的两个人，在最好的时光里遇见，连灵魂都契合，在一起的日子完美到令人想要感恩这世上一切的存在。

他突然扬手，狠狠将小丑乐园扫落在地，原本组合在一起的颗粒瞬时被摔的七零八落。

可惜那样的日子不过是他的一个梦，醒来的那一刻，幸福烟消云散。一切都归于原位，颗粒仍旧只是颗粒，他仍旧只有自己。

顾芯迪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一博……你干什么……？”

少年站在那里的背影十分孤独，声音仍旧很平静：“剧本留下吧，我会好好看的。导演和制片的微信你回头发给我。”

顾芯迪知道这是请她离开的意思，她很担心王一博最近的状态，但也知道少年的脾气。她走到门口，还是决定委婉的说点什么。

“一博，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选中你吗？因为生命里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是注定的，这些事情才组成了生命的意义，其他的事情都要为之让路。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注定会成为被人仰望的星星般的存在，你注定要做一个艺人，注定要混娱乐圈，而这以外的事情，就只能变成无关紧要的。无论有没有结束，你都不应该再回头，何必非要纠结故事有没有讲完？那只是游戏的支线情节而已，让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到主线上来，不好么？”

少年只是站在那里，没有讲话，甚至没有回头。顾芯迪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她不过刚钻进车里，还没有发动引擎，电话就响了。王一博的名字闪烁在屏幕上，顾芯迪认命的闭上眼睛。

她知道所谓天意，就代表着难以被人力扭转。她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真正的念念不忘，那不过是小说里欺骗无知少女的情节罢了，再刻骨铭心，时间久了也会淡化。然而到了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不是不存在，只是她从前没有遇到。原来她一直以来试图控制的，并不是手里艺人的星途，而是一种不容亵渎的天意。

“一博，什么事？”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你说的对，生命里有些事情是无法逃避的，是注定的，它们组成了生命的意义。”

“所以？”

“所以我为什么要忘记？为什么要逃避？他一旦进入生命，就已经成为注定。”

“一博……”

“所以对不起，我选择拍另一部戏。”

肖战上午出门诊，到十二点半才结束。去餐厅的路上遇到林娇娇，她带着两个实习护士也正要去吃饭，远远看见他就开心的打招呼：“肖医生！”

他冲对方点点头，问道：“你们怎么也这么晚？”

林娇娇顿时没了笑容，苦着脸抱怨：“之前十二床那个病人的女儿来了，闹了一上午，我头都炸了，好说歹说才把她劝走！”

十二床是个八十六岁的老人，胃癌二期，感冒引发肺部感染，呼吸科床位满了，被魏医生收进消化科暂住。刚入院的时候只是咳嗽低烧，病人子女都没当回事，把人送进医院就再没露过面。但肺部感染对于这种年纪的老人来说比癌症还凶猛，病毒侵蚀肺部的速度远远高于预期，到了第五天再拍CT，肺部已经80%都是白色了。呼吸科医生下了病危通知，要把老人转入ICU上呼吸机，再换最强的抗生素，结果联系不上家属。按照医院规定，没有家属签字，医生无权擅自改变病人的治疗方案，于是只好拖着。等到晚上终于联系上老人的女儿，已经太迟，老人在ICU也只撑了三个小时，于夜间因呼吸衰竭而去世。

医生按照规章制度操作其实并没有任何问题，但病人子女非常气愤，认为是医生失职，没有及时转换治疗方案才导致了病人的死亡。病人的女儿之前已经来闹过一次，要求医院赔偿，否则就要法院见。当时是副院长亲自出面把人劝走的，大家都以为家属已经想通，没想到一周还没到，就又闹上门来了。

林娇娇生气的很，“我算看明白了，这女的就想要钱，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万，穷疯了吧她？！她老爹生病的时候她去哪了？现在人走了，她倒三天两头来医院，奇葩！”

肖战不以为然：“在医院这种事情很常见，你见多了就不奇怪了。”

林娇娇吐了吐舌头，仿佛无奈：“医院真是检验人性的地方，我今天这心是哇凉哇凉的。”

吃完了饭大家一起回病区。刚出电梯就听见高分贝的叫骂声不绝于耳。护士台被七八个男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两个保安很努力的试图拉开他们，但寡不敌众，反而在包围圈里显得十分狼狈。

肖战小跑着过去，几个小护士简直像看到救星一样，大喊：“肖医生！”

为首的高个子男人听到医生来了，转过身看着他，眼睛恨不得瞪出来：“你是医生？”

“我是。”肖战冷静答道：“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会影响其他病人。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去办公室说。”

男人吐沫星子乱喷，大声骂道：“我爸都被你们治死了，还其他病人？我今天就要让其他病人知道你们医院有多他妈扯淡！收费比公立医院贵几倍，居然连感冒都治不好！我爸送进来的时候能吃能睡，在这治了五天人就没了，他妈的喂他吃砒霜也走不了那么快吧！”

肖战知道对方在故意激怒自己，声音反倒愈加平静：“你是十二床病人的儿子？你父亲来医院六天，我是第一次见到你。”

男人大怒，指着他骂道：“你他妈别转移话题！老子爱来不来！你们把我爸害死了就别怕我来闹！”

男人又高又壮，站在肖战面前犹如一堵肉墙，但肖战眼中毫无惧意，仿佛只当他是空气。

“首先，你父亲不是感冒，而是肺部感染。其次，你姐姐送他来医院的时候，医生就叮嘱过家属必须时刻保持手机畅通，因为病人年纪大了，这个病对高龄老人来说非常凶险。而当医生试图联系你们的时候，五个小时的时间里你们没有一个人接电话。第三，医生所有操作都严格遵循了守则，就算你们诉诸法律，也得不到任何赔偿。第四，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

“放你妈的狗屁！” 男人破口大骂：“你当然帮医院说话，你们医生都一个德行，都他妈把病人当自己的赚钱工具！”

作为肖医生的唯粉，林娇娇在旁边听的忍无可忍，冲出来指着男人说：“你骂谁呢！嘴巴放干净点！”

“老子爱骂谁骂谁！”男人扬起手就要扇林娇娇，被肖战一把抓住胳膊，顺势往后推了一下。男人借机大喊：“医生打人了！大家都来看看！”他嘴里这样喊着，手上却反过来使劲推了一把肖战，肖战毫无防备，被推的一个踉跄，后腰狠狠撞在护士台上。男人见状气势更甚，再次抬起手臂，肖战冷冷盯着他，仿佛就在等这一巴掌。

然而耳光并没有落下，因为突然有个声音喊道：“警察叔叔来了！”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肖战也呆住了，但男人是因为“警察”两个字，而他却是因为那个声音。

围观群众看着一个帽子遮住眼睛、口罩遮住嘴的蒙面大侠走进来，后面跟着两位人民警察。蒙面大侠朗声对那男人说：“别害怕，有什么冤屈对警察叔叔讲吧。”他扬了扬手中的电话，语气似是捉狭：“有些医生确实坏得很，所以刚才我录了视频，有图有真相，希望能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