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林娇娇乘电梯下楼的时候还在想，值得探讨的除了流量明星那炙热又专注的目光，还有肖医生的情绪。

林娇娇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完全没有脾气、不会发火，像肖医生这样性情温和让人如沐春风的人其实不是没脾气，只是他想得开的同时能力又强，对于大部分事情，他要么是根本没往心里去，要么是成竹在胸应对起来毫不费力，所以才不需要动用到多余的情绪。然而一旦涉及到王一博这位大明星，肖大医生控制情绪的能力就会骤然降为负值。比如上一次，和王一博说完话后被她撞见在办公室流眼泪；再比如这一次，听见她们八卦王一博的新恋情之后突然暴躁的像是被抢了玩具的小孩子，简直三岁不能再多。

所以情不自禁产生巨大情绪波动，恰恰是因为很在意，却又无能为力。

电梯在一楼停稳，林娇娇随着人流往外走，与另一拨要上楼的人擦肩而过。

有点想帮他，产生了帮他把玩具抢回来的冲动。但是对方貌似已经有了女友，怎么办呢？

如果她也追星，必定是个妈粉，为了自家崽崽的幸福把心操的稀碎的那种。林娇娇突然皱了皱眉，好像哪里不对？

她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身边人潮涌动，回荡在一楼大厅里的除了人群的说话声、脚步声，还有风声。但是哪里不对。

她转过身，看见最后一个人走进刚刚那部电梯，个子很高，身材壮硕，带着鸭舌帽，刚才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被她扫过了半张脸。

非常眼熟，是在哪里见过？

里面的那个人转过了身，微微抬头。电梯门缓缓关闭。

林娇娇心跳的很快，她好像有点想起来了……是最近见过的，不超过一个星期，就在医院，就在科室里……

十二床病人的家属！前几天刚被警察带走的闹事家属！！

巨大的不安感并没有随着记忆被唤醒而消失，反而在身体里变本加厉。林娇娇跑到另一部电梯前，看着数字从12缓慢下降，每少一个数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她翻出手机给肖战打电话。

电话无人接听。她想到科室里除了肖战，就只有一个女医生和几个小护士。

而那个男人的眼神，看起来可不像是去道歉的。

她朝楼梯间拔腿狂奔。

走廊外摆着两排沙发，属于公共区域，但是很少有人坐。大部分人来这里，都是为了病房里的病人，像王一博这种闲来无事把住院部当咖啡厅的，实属少数。肖战并没有把客人让进办公室的意思，站在那里问：“找我有事？”

少年摘下口罩，露出微笑的唇型：“找你吃饭。”

“我吃过了。” 其实没有，只是不想吃，或者说，不想和某个人去吃而已。

“那你看着我吃。”

肖战只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看着你吃？”

“因为你吃过了啊。”

非常熟悉的理所当然的语气，肖战仿佛被噎了一下，冷冷问道：“你不是在拍戏吗？”

“收工了。” 王一博嘟起下嘴唇，眼巴巴看着他：“肖医生，我真的很饿。”

这是他见过无数次的表情，是少年极少对外人做出的、像小动物蹭着主人撒娇一样的表情，可是时移世易，如今他已经是个外人，而眼前长大了的少年也找到另一个可以看见他这幅表情的人了。顷刻间仿佛有巨石压在胸口，呼吸受阻，带起无助的愤怒。

自己还被困在原地，而少年已经潇洒的往前走了。

他声音冷漠：“我还没有下班，你自己去吃吧。”

王一博很平静的看着他：“那我在这等你。”

“有这个必要吗？”他觉得莫名其妙，所有的一切都莫名其妙，“你现在应该不缺陪吃饭的人吧？”

他转身要回办公室，被王一博一把拉住手臂，少年目光焦躁，毫不掩饰怒意：“我好不容易甩了狗仔才来找你，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他亦针锋相对：“我怎样对你了？你找别人吃饭，别人没有拒绝的权利吗？”

“肖战！” 少年死死瞪着他，抓着他手臂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做朋友很难吗？你就这么讨厌我？”

“大明星需要我这个‘朋友’做什么？” 他在那两字上加了重音，冷笑道：“听你讲自己的八卦新闻吗？抱歉，今天一天我听的够多了，多一个字都不想再知道！”

“什么八卦新闻？！我根本没有……”少年的声音和表情仿佛被踩了刹车一样同时定格，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目光变得疑惑又茫然。

肖战不耐烦的问：“你根本没有什么？”

可他没有等到回答，他只看到少年骤然睁大双眼，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画面。他也没来的及转过身去欣赏那个画面，就毫无防备的被少年猛的推向身侧，力气之大，让他整个人扑倒在了沙发上，额头撞到柔软的靠背。他在惊异间回头，看见王一博和另一个男人面对面站在一起，低头盯着自己的衣服。那男人突然仓皇向后退去，视线落在少年身上，脸上表情惊恐。

他站起来，视线变得开阔，思维却停滞下来，仿佛生命被暂停了几秒，费了好大功夫才能够确认，前端没入少年腹部、露出黑色尾端的东西，是一把美工刀。

“其实不疼。” 王一博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就是消毒的时候有那么一丢丢疼。”

顾芯迪看着他的眼神仿佛他才是捅人的那个：“我下次一定努把力给你接个超级英雄的片子，省得你总想着拯救人类。”

王一博咧开嘴想笑，可是一笑伤口就疼，赶紧忍住了，说：“我可没那么大志向，演演霸道总裁就可以了。”

“不是，你下次变身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你知道我接到消息的时候被吓成什么样吗？！”

“所以当你发现我只是被扎了一下，连手术都不用做的时候是不是挺失望的？”

“王一博！”

“别生气了姐，我这不没事吗。”

顾芯迪坐在病床边努力深呼吸，王一博忙着岔开话题，问：“你别忘了帮我跟剧组请假。”

“请过了。”

“还有，我拒绝采访啊，别通知媒体，回头记者涌过来影响医院秩序。”

“晚了，楼下已经有记者了。”

“什么？”

顾芯迪黑着脸说：“你以为现在是石器时代吗？你勇救医务工作者的新闻已经热搜第一了，Richard建议等你休息好了就让媒体进来，这波宣传可以让大家忘记之前不好的那个。”

“不要不要，你去跟媒体说吧，我需要休息。”

顾芯迪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说：“放心，已经跟医院沟通过，他们不会放记者上来的。这里是十六层的特护病房，我不信有狗仔敢爬上来拍照。”

经纪人又叮嘱了他一些好好休息的话，就离开去应对楼下那群渴望着拿下第一手消息当头条的记者了。病房门打开的时候，他看见肖战站在门外，不自觉坐直了身体。肖战沉默着走进来，眼角泛红，脸色苍白，神情里写满担忧和心疼，和刚才疏离又冷漠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不自禁的想，受伤其实也挺好的。虽然肖战只是因为自责，但总好过一直冷冰冰的推开自己。

医生连声音都柔软下来，默默站了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

果然是自责，王一博在心里嘲笑自己，难道还会有别的什么吗？

他不在意的笑笑：“干嘛道歉啊，又不是你伤的我。”

肖战看上去比他更像个伤患，仿佛刚捱过几个拳头似的，连话也说不利索。

“你为什么……你不应该推开我，你怎么这么傻？”

“我其实没想那么多，你真的不用自责。”他又笑起来：“或许换了别人，我也是这个反应。我经纪人刚说我有英雄情结，还真是，我喜欢蜘蛛侠，你知道的。”

肖战凝视着他，看不出有没有真的相信他，低声问：“疼不疼？”

他摇摇头：“不疼。”

真的不疼，和胸口随时会涌上来的那种难以言喻的钝痛相比，真的不算什么。以前练舞的时候经常留下伤痕，被肖战看到，总会心疼的问一句“疼不疼”。他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跳舞也再不愿带护膝，受伤又怎样？疼不疼又有什么关系？不会再有人在意了。

他努力找话来问：“那个人抓起来没有？”

肖战点了点头：“警察说他有躁郁症，不过这帮不到他，应该有段时间要呆在看守所里了。”

“那就好。”

再次陷入沉默。他舍不得肖战走，却也不想他因为自责而纠结。他了解肖战就是那么一个特别害怕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不喜欢欠人情，别人对他好，他总会加倍偿还。但他今天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让肖战偿还什么。

所以他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说：“我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肖战站在那里没有动，他笑着说：“我真的没事，你听我说话都中气十足，对吧？要不是想借机休息两天，我都不需要住院。”

医生终于说：“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那个……”

肖战回过头来。

“你明天可不可以帮我带……带……” 见鬼，到底应该带个什么才正常……他灵机一动：“带本书！”

“书？”

难怪肖战表情困惑，他很少看书，以前在韩国，肖医生的书都被他拿来垫键盘了……

“对啊，突然很想看书，你帮我选一本适合我的。”

肖战看了他两眼，“知道了。”

他松了口气，关灯躺下去。

医院其实并不安静，不断有车在楼下进出，车灯时不时扫过天花板。

王一博怔怔地想：后天让他带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