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在医院住了三天，程怡天天都来送饭，赶都赶不走，颇有他当年追肖医生时候死缠烂打锲而不舍的风范。倒也确实没被记者发现，但是很不走运的被他一个埋伏在医院车库的站姐拍到了照片。这位粉丝基础雄厚的站姐非常善良的选择闭嘴不言，然后原地脱粉。虽然这样做带来的影响可能比公布照片还要恐怖，因为粉丝们纷纷猜测站姐一定拍到了很令人不忍直视的瞬间才气到关了站子。一时间王一博的粉圈简直山崩地裂鬼哭狼嚎，之前还坚持不相信恋情传闻的都觉得自己被打了脸，即使从头到尾都还没有一张合照，“一心怡意是真的”也成为了几乎所有吃瓜群众都默认的事实。

王一博其实对这些没什么所谓，他只是担心被肖战误会，总想着找机会解释一下，然而肖战每次在他病房看见程怡总是一脸“关我屁事”的表情，让他觉得贸然解释倒有点自作多情似的。

第三天晚上程怡又带了鸽子汤来，要给他补补。王一博觉得她还挺有意思的，问她：“你用这种方法追到过谁吗？”

程怡坐着给他削苹果，表情十分骄傲：“以前都是别人追我，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追男人。”

怪不得这么简单粗暴……

程怡说：“女追男隔层纱，我觉得不难。”

“错。”王一博赶紧纠正她：“我和你之间隔的不是纱，是钢铁，是城墙，是银河，是一整个宇宙。”

程怡哈哈大笑：“你真有意思。我就是喜欢你，你咬我呀？”

王一博懒得跟她废话：“我不喜欢你。再见。”

“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医生，对不对？”

一口水差点喷在床上，他眼睛都要瞪出来：“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唉，你们男人为什么总把女人想的特别笨？” 女孩摇摇头，说：“你帮他挡了刀，我在网上看到监控视频的时候就猜到了，人的身体在危急时刻是不会说谎的。而且这两天他一来你眼睛就亮了，王一博，你真的一点都藏不住，心事全写在脸上。”

他狠狠盯着她：“你做演员很浪费。”

“哈哈，但是我做刑侦也会很浪费，浪费了我的美貌。”

“你有毒，真的，你有毒。”

程怡笑的停不下来，让房间里产生了一种气氛和谐又欢快的错觉，但王一博只想让她赶紧消失：“你知道你还来追我？别浪费您的宝贵青春了行么？”

女孩伸出食指在嘴边摇了摇，笑道：“你只说你有喜欢的人，却没说你有对象，说明你们没有在一起，而且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也不大可能在一起，那我为什么不能争取一下？”

他板着脸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大可能在一起？”

“因为你看着他的时候，脸上写着‘紧张无措，小心翼翼’八个大字。” 程怡微笑着看进他的眼睛里，声音带着点同情：“但你本身不是这种性格，之所以这么自卑，是因为你知道他不喜欢你。”

他竟无言以对，只能点头：“谢谢，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真相总是扎心，对不起。不过是你问我的，我说实话而已。”

他自嘲的笑笑：“你说的对。但我喜欢他跟他喜不喜欢我，没有关系。”

“错。你这样想，是因为心里还存着希望。” 程怡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问：“如果你知道自己其实一点希望也没有，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什么意思……”

“试一下咯。” 程怡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与其温水煮青蛙，不如快刀斩乱麻。不是只有女人的青春才宝贵啊，少年。”

王一博本没打算接，但眼看着苹果已经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形状，想到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或许是平生头一次给别人削水果，不由心里一软，到底是接了过来。

“怎么试？”

程怡笑而不语，看了看手表，说：“医生也该来了吧。”

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准时响起。

肖战第三次见到程怡，脸上表情连最初的那点意外都消失不见了，只是自觉站在门边，似乎不确定自己适不适合走进来。

女孩这次却没等王一博开口，主动站起身，说：“明天你出院我就不来了，咱们片场见。”

王一博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还在想着两个人之前的谈话，冷不防突然有张脸凑到眼前，他还没反应过来，程怡已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像一只小鹿，身形轻快的跑掉了。

他目瞪口呆的坐在那儿，宛如一座石像，心跳突然加速，却不是因为害羞。肖战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久，肖战才走进来，唇角露出浅笑：“很漂亮。”

心脏砰砰乱跳，漏了几拍，又再继续。他终于知道是因为什么。

肖战依然在笑：“恭喜你啊。”

是慌乱。是恐惧。如果你知道自己其实一点希望也没有……

他面无表情的反问：“恭喜什么？”

“我听说了，你的粉丝很多，我科室里就有。” 医生双手插在口袋里，看向地面，仿佛那里有更让他感兴趣的东西，“我也有上网看一些新闻。”

是愤怒。是绝望。原来你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

“你都不问我那些新闻是不是真的。” 他嗤的笑了一声，肩膀抖动：“其实你心里巴不得是真的呢。”

他把放在床头的书递过去：“还你。”

肖战没有接，“送给你吧。”

“不需要。这故事太假了，蓝湛居然等到了魏婴，两个人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他简直要笑出来：“怎么可能等得到？！”

肖战像是没听见，转身就走，他怒到极点，狠狠把书扔出去砸在墙上。

但肖战还是走了。

原本定的是第二天早上出院，晚上快十点的时候王一博决定立刻就走，再在医院住下去他可能会神经衰弱。反正已经不用输液，伤口也没那么疼了。他谁也没通知，自己跑去找护士办手续。接待他的还是那个很温柔的小护士，耐心帮他打出账单，他看也没看，直接签字刷卡。

收拾东西的时候小护士又跑来找他，手里拿着电话，表情怪异：“不好意思，我朋友想找您……”

王一博以为找他签名，爽快应道：“没问题，签哪？”

“不是……是我那个消化科的朋友……” 小护士说的结结巴巴，仿佛连自己也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她说肖医生喝醉了，问您能不能过去一趟……”

王一博还没到饭店门口，就远远看见肖战抱着路灯柱子低头站在那里，医生穿着米色大衣，在夜色中十分显眼。有位身材中等的女孩子站在男人身边，神色焦急，看见他仿佛看见救星一样，冲他招手：“这里这里！”

王一博隐约认得这张脸，好像是每次去找肖战都能看见的那个护士。但他还是有点疑惑。

为什么她要费这么大劲找自己来呢？

林娇娇解释的言简意赅：“部门聚餐，肖医生一直在喝，还没有吐，但我觉得快了。” 把一张纸条往他手里一塞：“他家地址，交给你了。”

等等，为什么要交给他啊？

林娇娇走远两步又回过头来，虚虚握了一下拳头，冲他扬眉一笑：“加油！”

加什么油？？

肖战还抱着那根路灯，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他轻轻拍了拍他后背：“肖战。”

没人理。他用力把那两条胳膊从路灯上掰下来，肖战不耐烦的瞪他：“你谁啊你？”

他不客气的瞪回去：“王一博！”

“骗子！” 肖战舌头打结，却一字一句的说：“王一博才不会来，他在谈！恋！爱！”

“行行行，谈恋爱。”他一边敷衍一边抬手要出租车，然后费了好大力气把肖战塞进去，因为那个家伙一直在挣扎，同时胡言乱语：“就散了？才几点？我还能喝！”

“喝你大爷啊！” 他双手控制住男人的脸，凑过去盯着对方：“你看看我，你不认识我吗？”

肖战目光恍惚，长长的睫毛轻颤，宛若蝴蝶振翅，眼中像是蒙着一层无辜的水气，几乎毫不设防。脸颊红扑扑的，嘴唇粉润，带着诱人的光泽……他猛的松开了手，狼狈的向后退去，不想肖战突然伸手捏住他脸，骂道：“狗崽子！”

力气超大，疼的他龇牙咧嘴：“肖战！你酒品太差了！”

他从来没见过肖战喝酒，更别提喝醉了。肖医生一直很有自知之明，因为酒量太差，所以能不喝就不喝，现在看来，喝醉了会发疯恐怕也是原因之一吧？

肖战还在骂他：“狗崽子！臭崽子！妈的！”

不仅会发疯，还会骂街？！王一博简直大开眼界，好气又好笑：“我招你惹你了？”

“你一直在招我！一直在惹我！狗崽子！” 肖战语无伦次的又骂了几句，突然拿一根手指头指着他，眯起眼睛，像一只猫：“你太坏了，你故意的，对不对？”

“我干嘛了？！”

“你故意在我身边晃悠，哪哪都有你，医院有你，家里也有你，睁眼有你，闭上眼还有你。哪哪都有你……”

“我什么时候去你家了？肖医生，讲话要凭良心啊！”

“你没有良心！狗崽子！”

又开始了……

肖战嘟嘟囔囔骂了一路，一直到被他扶回家，还不肯停下。王一博忙着找毛巾给他擦脸，却被用力推开手，肖战忿忿看着他：“别动我！”

医生虽然生气，却和平日里的模样完全不同，神情里有小小的委屈，仿佛闹脾气的小孩子，以前肖战也偶尔会露出这种表情，是在两个人非常亲密的时候，然后就会让他更想欺负他。

可是现在……他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和他相处。

脱大衣好似打仗，王一博自己都出了一身汗，最后他忍无可忍：“肖战！你给我站好！”

肖医生居然真的停下来不闹了，乖乖站好让他脱了大衣，他刚松口气，听到肖战又开始骂：“狗崽子！敢凶我！”

“你还骂我呢！”

“骂得就是你！你丫的！”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晚上，王一博心情也很一言难尽，冷着脸说：“肖战，你别逼我……”

“是你一直在逼我！是你要和我做朋友！”

他突然大怒：“是你先说的分手！”

肖战一下子安静下来，怔怔看了他半响，突然嘴角一弯，笑着说：“我忘了。”

他点点头：“你当然忘了。”

“我忘了。我说我忘了，所有人就都相信我忘了。” 男人眨了眨眼睛，继续笑：“我忘了，我真的忘了……就快忘了，很快了……但是你一直晃悠，你太坏了，哪哪都有你……”

”‘欲望这东西，完全没有也不成。最好是深深知道，又已经过去’。”肖战像背书一样说了一段，笑的泪水涌出眼眶：“神他妈已经过去…”

王一博努力的从这段话中提取信息，本能告诉他如果不这么做就会错过全世界。然而肖战又开始嘟囔：“王一博，渴了！”

他赶紧去倒了一杯水，结果送到面前，却被肖战一把掀翻，“不要喝水！要喝酒！”

半杯水倒在男人衬衫上，王一博无语至极：“呐，我现在去给你找衣服换。这可是你自己干的啊！绝对不是我趁人之危！”

肖战理也不理他，身子一歪倒在床上，终于安静了。

服了！

王一博拉开衣柜，上面挂着衬衫和各种外套，下面是裤子。家居服在哪？他打开旁边的抽屉，找到了，挑了件长袖的，把抽屉关上。再把衣柜门拉上。

他转过身，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卧室里灯光昏暗，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这里是肖战的家，肖战是那个或许曾经喜欢过他但最终还是不喜欢了、然后干净利落的甩了他的人。

他回过头，重新打开衣柜门。衬衫与衬衫的缝隙间，是他自己的脸在对他笑。

肖战为什么要留自己的照片？

他伸手把衬衫向两边拨开，只觉得眼前每开阔一分就有一只巨大的铁锤在心脏上猛敲一下，耳边响起高频耳鸣。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缓缓下沉的潜艇里，随着下潜深度的增加，周围传来金属挤压的碰撞声，而他只能站在那里，等待潜艇不堪重负、被水压挤成一团废铁的那个时刻的到来。

衣柜里面的那面板，贴了整整半墙的照片，虽然大部分都是合照，但焦点全部都在他脸上，因为全都是肖战照的，在韩国的时候，肖战很喜欢给他照相。满满半墙都是他笑或者不笑的脸，调皮的、沙雕的、可爱的、装酷的、安静的……表情生动，仿佛近在咫尺。这些照片曾经都贴在他们在韩国的那个公寓里，最后一天他跑回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他以为肖战早就丢了。

他以为肖战早就把他丢掉了。

“哪哪都有你，医院有你，家里有你，睁眼有你，闭上眼还有你，哪哪都有你……”

喉咙紧缩，他努力想吸进空气，却十分艰难。眼眶胀痛，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来，像是永远不能停止。他用力按压胸口，仿佛想挤出氧气，感受到心脏剧烈跳动，就好像在孤独疲惫到几乎要放弃的漫长旅途中，骤然感应到另一颗真心。

原来他一直都在这里。

原来他一直用这样的方式，和他在一起。

仿佛真的可以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