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上述提议,我并不是以治疗师的身份说的。”
“那是以什么身份?哦,我差点忘了,你是我姐夫呢。”
作业治疗部的窗外有一棵两层楼高的芭蕉树,此刻在暴雨冲刷下枝叶狂乱地摇摆着,说不出是在拼命反抗还是逆来顺受。
肖战刚做完一个病人,端着水杯靠在窗边,难得的有些放空。
他们的康复楼是前年新建成的,坐落在医院的小山坡之后,被戏称为是医院里的疗养院——别管前面门诊大厅和病房里挤成什么样乱成什么样,他们这儿永远都像个小桃源。
窗户封得也好,这么大的雨在室内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像在看一场激烈又寂寥的哑剧。
护士辛蕊拿着一本病历夹走过来:“战哥,刚12床打电话说雨太大来不了了,然后邱大夫家里有事突然公休了,他三点半约了一个病人,刚从上肢骨科转过来的,主任他们已经会诊过定了治疗方案,但是还没评估,你看你能不能再加一个?”
如果是已经评估过的病人加一个倒也无所谓,顺着之前的治疗继续走就可以了,但是这种刚转来的就有些麻烦,接手了基本等于要跟完病人的整期治疗。
而且邱大夫已经进了副主任技师,是他们科为数不多的高年资康复治疗师,人也很活络,平时接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或是有用的人物,肖战一向比较佛,不愿意横插一杠。
“邱大夫报了几天公休?”
“五天。”
那病人是等不了那么久了,肖战抬头看了看表,已经三点二十了,病人约了三点半,肯定不能开天窗,他朝辛蕊伸出手:“高主任的意思吗?”
“嗯,主任让我拿来给你的。”辛蕊把病历夹递给肖战,“这人是个赛车手呢,比赛的时候摔车了,右手骨折,做了解压手术,今天上午刚转过来,不过没在病房住……”
小护士在一旁简述着病人的病史,肖战随手翻开了病历夹。
窗外的雨声似乎在一瞬间被放大了,在肖战看到病历上那个名字的时候。
王一博。
他的手指顿住了,看着那个名字发了三秒钟的呆。
会是……他吗?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般的,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治疗室门口响起:“您好,我来找邱庭医生。”
肖战抬起头,病历上的那三个字化作一个真实的青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真的是他。
王一博。
“是王一博吗?”辛蕊原本背对着门口,听到声音之后转过身去,青年正从门与走廊的交界处跨进来,左手拿着伞,右手带着黑色的固定支具。
他穿着普通的黑色T恤和浅蓝破洞牛仔裤,眸色和肤色一样冷,能杀死人的那种冷,和帅。
见她看过去,青年举了举倒吊在手里正滴滴答答滴着水的雨伞,“嗯,这个我应该放在哪里?”
“哦,给、给我吧。”辛蕊收回自己过于痴迷的目光,强装镇定地上前接过了青年的雨伞,“那个,是这样的,您之前预约的邱大夫临时有个学术会议这几天不在医院,我们为您安排了另一位康复治疗师,肖战肖大夫,肖大夫也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
肖战肖大夫。
肖……战?
王一博的视线越过小护士的肩头往里望去,与那个靠在窗边穿着白大褂的人对上了视线。
他的身后,芭蕉树在暴雨里激烈又无声地狂舞着,而他站在这一片昏暗又狂乱的景色前,却宁静淡然得像是一副画卷。
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四年,还是五年?
他竟都有些记不清了。
王一博没有动,肖战直起身子朝他走过来,然后在约摸一米的距离站定,看了他一会儿才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啊一博。”
王一博的左手被雨伞倒流的水滴打湿了,他不动声色地在裤子上擦了擦。
他看着肖战,只是看着,没有任何表情。
最终,也只是淡淡地一点头:
“嗯,好久不见。”
“我看了你的病历,治疗之前我需要对你做一个简单的评估,可以吗?”
肖战跟王一博在OT桌前坐下,直角线,他坐在王一博的右侧方。
“好。”王一博单手去拆支具,别人左手作业多少会有些笨拙,但他从小身体协调性就很好,三两下就拆掉了支具,动作利落得肖战都来不及帮忙。
肖战笑了笑,拿了块干净的毛巾折了折铺在桌面上:“那我们就开始吧,来,手放这里,手心向上。”
这种明显哄人的语气……大概是职业病吧。
从相识起,肖战的这双眼睛,就总是带着笑。
王一博从很早之前就觉得,这个人,真的很适合做一名医生,无论是康复治疗师,还是儿科医生,又或是上手术台的那种外科医生,他通通都很适合。
因为这双眼睛,总会给人以无限的包容感和安全感。
王一博眉心蹙了蹙,按照肖战的指示把右手放好。
肖战伸出四根手指放在王一博的掌心:“来抓一下我的手。”
王一博看了肖战一眼,对方眼帘微垂,注意力全都在他的右手上,他抿了抿嘴唇,收拢手指抓了一下肖战放在他掌心的指尖。
“已经是最大力了吗?”
“嗯?”
“要用力一点抓我的手指,在你不感觉到疼痛的前提下。”
“……好。”
王一博又抓了一次,肖战在评估表上勾了一笔,然后收回了一根手指,“再来抓抓看。”王一博依言又抓了一次,肖战又收回了一根手指,做了同样的指令,王一博也都配合了。
最后掌心剩一根手指的时候,王一博按照肖战的要求抓住了,却没有立即松开。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他以前也这样抓过肖战的手。
在他生病发烧的时候。
那时肖战好像也有一点惊讶,却没有推开自己,而是笑着坐在了自己的床边:“我们啵啵真的是一个小朋友,生了病这么粘人的吗。”
他当时烧得已经不甚清醒了,不服气地想要放开对方的手,却不知为何拉得更紧了些。
肖战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睡吧,喝了药出一出汗就好了,要不要我唱摇篮曲给你听啊?”
“不要。”
“干嘛这么嫌弃,我唱歌很好听的诶。”
“就是不要。”
“我跟你说,我上大学的时候是校园十佳歌手来的!人送外号中华小曲库!不信你点一首歌,你想听什么,我肯定都能给你唱出来!”
“楼下装了家庭影院,你想唱歌可以下楼去唱。”
“我是想唱歌吗?我明明是想哄你,唉你这小孩,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我本来就不可爱,而且,我也不是小孩子,我已经成年了!”
“行行行,好好好,王一博成年了呢,王一博十九岁了呢!王一博是个大人了呢!”
“……”
肖战没有抽回手指,只微笑着说了一句:“你力度还可以的。”
完全是站在一个治疗师的立场上,来评价一个病人的行为。
王一博松开了手。
肖战在评估表上又勾了一下,抬起眼时,仍是在笑:“那下面我们来测试一下感觉,我会敲打和捏你的手心手指,如果你觉得疼或是麻木,都要告诉我。”
“好。”
评估很顺利的完成了,肖战又给王一博做了一些简单的训练,差不多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结束前肖战又重复了一遍开始时的评估,然后把评估表收好:“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注意事项你的管床医生应该已经都交代过你了,我这边因为是临时加人,所以我们只能把治疗时间放在下午四点以后,你时间上可以吗?”
“嗯,可以的。”
王一博低头去戴支具,这次肖战总算是来得及帮忙了,“我来吧。”他动作麻利又轻柔地帮王一博戴好,戴好后却也没有立即松开,而是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支具的边缘。
王一博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住了,坐着没动。
肖战果然抬起了头:“你晚上要住这边吗?”
办了住院却不在医院过夜在康复科很常见,只要不是伤到了腿行动特别不方便的,一般都只是来挂液和训练,王一博虽然对整个科室的运营并不太清楚,可也知道这些事是由管床医生和护士来负责的,跟治疗师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现在的肖战,不是治疗师肖战,而只是肖战。
王一博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不住。”
“那你在这边……还有住的地方吗?”
“酒店。”
“有人照顾你吗?”
“有一个护工。”
“护工今天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转科室之后我就没让他再跟了。”
肖战垂下眼帘,又摩挲了一下王一博右手的支具。
王一博看着他,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
他知道肖战想问的不是这些。
他在等。
虽然未必能等到。
“那……”
肖战终于又开了口,王一博看到他咬了咬嘴唇,才又抬眼看他:
“那你要不要,暂时……跟我一起住?”
他的双手仍松松地握着自己右手的支具。
王一博把那只手收了回来,在肖战有些茫然的目光中身体微微向后,靠在了椅子的后背上。
他没有回答肖战,而是凉凉地扯了一下唇角,反问他:“为什么?”
这是他自重逢后,第一次向肖战提问。
肖战把两只手在桌面上交握,笑了一下:“我住的地方离医院很近,方便你来做治疗,而且我好歹也是个专业人士,多少还能照顾到你一些。”
“肖医生真的是医者仁心,不仅要负责病人的治疗,还要主动负责病人的起居。”
“上述提议,我并不是以治疗师的身份说的。”
“那是以什么身份?”
肖战交握在一起的手指收紧了,没有回答。
甚至他的目光,也从王一博的脸上落到了桌面某一个毫不具体的点上。
王一博笑了。
受伤的右手,轻轻扣了两下桌面。
“哦,我差点忘了,你是我姐夫呢。”
他以轻佻的语气说出这件事,看到对面医生的脸色,瞬间褪得跟身上的工作服几乎成了一个颜色。
他握住拳头,分不清疼的右手还是左胸——
“如果,我姐还在的话。”
【引】
那句他在梦中都未曾说出的话,而今,更不可能说出口了。
——明明是我,先遇见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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