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睡着了。

肖战是被笛子声引出来的。确切来说也不完全是，白天父亲不允许他们出没在海面上，来往的商队还有渔民会发现他们，那是危险的信号。

人鱼通常在夜晚活动，少数人鱼是，比如肖战这种，未成年的小人鱼，贪玩儿，总是对海面上的烟火气有着无限的幻想，觉得人类的世界很新奇，想去看一看。

他是族里最小的了，与其他人鱼不一样，肖战是人鱼王的儿子，拥有最纯正的血统，越是如此，族里越是不允许他出来，从小就将他留在静谧深蓝的海底教养，教他怎样做一个统领鱼族的王，但肖战觉得无趣，他还是想知道人是怎么生活的。

今夜海底设了宴，旁系的人鱼兄长成婚了，大家都很高兴，尤其是父亲，多喝了几杯，自然对他放松了管制。肖战在尝果酒的时候偷偷吐了一些在袖子里，没多饮，待众人都醉醺醺的回去歇下，他就摆摆尾巴晃了出来。

连婆婆都没能发现。真好。肖战一高兴就吐好几个小泡泡，跟旁边的小丑鱼比翻跟头，小丑鱼才约摸着五岁年纪，肖战都十六了，还跟人家玩到一块去，要是被婆婆撞见，准要说他不成器。

管他呢。反正婆婆睡着了。

肖战朝小丑鱼摆摆手，约着下次再跟他玩，他这会没空，得趁着大家伙儿都还没醒，赶紧上海看一看。人鱼族稀少，遇上下一次大婚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平时他可没本事给父亲灌醉。

摆着尾巴往岸上游，越接近海面越是能听到似有似无的笛子声，忽远忽近的，水里咕嘟咕嘟，肖战也听不太清楚，晃晃脑袋，想凑近了再听试试。

他是一只小笨人鱼，学不会在水里听岸上的动静，族里人都会，要闭上一处耳道，打开另一处，偏就他自己控制不好，每次都弄得耳朵很痛，但他真的对那一阵笛子声很感兴趣，即使听不清楚，还是能感觉到是很美妙的音律，和他在海底听到的都不一样。

索性悄悄从海面上探出一个头，他觉得自己聪明，这样就不用切换耳道了，寻着声音找出处，望来望去没发现这笛声来自哪儿。

“我听错了吗……”

肖战小声的嘟囔着，夜色很浓，海面上黑漆漆一片，远处一轮圆月挂着，仅仅有这淡淡的光亮，他又把身子闷进水里，朝更远的地方游去。

过了这块石礁，前面就是父亲不允许他们去的海域了，那里离人类的居所很近，空气中的味道都不一样，没那么纯净，人鱼不会喜欢的。

但肖战可以确定笛声就是从那儿传过来的，他有些犹豫，半个身子浮在海面上迟疑，渐渐的笛声弱了，有要收尾的意思，他有些慌，再等下去，是不是就没音了？

肖战咬了咬牙，就过去一小下，不会被发现的吧，抱着这种侥幸心理，他继续摆了摆夜色里流光溢彩的鱼尾，寻着笛声就过去了。

停了。

感觉很近很近了，笛声戛然而止。

“不吹了吗？”

他有点疑惑，头发散在肩膀上，刚才尝试切换耳道，现在耳朵有点疼，肖战撇了撇嘴，不是很高兴。

“为什么不吹呢？很好听啊。”

他又自言自语。

许是从小被留在海底惯了，肖战鲜少和别人接触，每天除了婆婆就是各种小鱼，珊瑚，小螃蟹，父亲不太和他交谈，他总是很忙。所以肖战至今还保留一份单纯的童真，干净的像一张白纸，举止也跟孩子一样稚气。

他有些沮丧，吹笛子的人没见到，笛子也听不着了，回头望了望来时的那片海域，要回去吗？他不想回去，还没玩一会儿呢，回去太可惜，他纠结的时候会绕自己肩膀上散落的头发，或者摸自己尾巴上的鳞片，是无意识的小动作。

再找一会儿呗。他这么跟自己说。于是又向前晃晃，不停的向四周张望，借着月光在不远处的礁石上看到一个人影。

这是肖战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人。

他似乎睡着了，半抱着胸口，笛子握在手里，此时肖战终于可以确定，刚才的那阵笛声是他吹出来的，长长的衣袍顺着海风摆动，最边角的地方被卷起的浪打湿，也没有睁眼。

肖战没有冷的概念，海底一直都是一个温度，但他知道人类和人鱼不一样，从小海底就每天都在教他们小人鱼，怎样防止受到人类的伤害，所以他对人类了解不少，明白人是要穿衣服的。不像他们，漂亮的鱼鳞就是他们的衣服。

可能是觉得对方睡着的样子很安静，肖战竟然没有感觉到怕，不仅没有躲起来，反而大着胆子往前凑了凑，在确定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以后，他又靠近了一点，大大的鱼尾在水里摆，掀起的浪也够这个人类醒了，但肖战却无知无觉，还在看他的睡颜。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趴在了这块石头旁边，就在这个人的边上，肖战看他看的出神，海底的人类画像都是凶神恶煞面目可憎，他怎么不长这样啊。

“你好像有点好看……”

小人鱼心直口快，想什么全都一股脑说出来，反正他也听不见。

他的眉毛也好看，嘴巴也好看，连睫毛都好看，肖战看着不由自主的歪了歪头，盯着他一个劲的瞧，可太稀奇了，他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不对，人鱼也没有，看着看着，竟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点了上去，冰冰凉凉的指尖按在了他的嘴巴上。

“是谁。”

冷冷的声音把肖战吓了一跳，想缩回手为时已晚，那人抓住他脆弱的手腕，闭着的眼睛已经睁开，一双星眸看的肖战一抖。

“我……你放开……我不是故意的……”

从小娇生惯养的小人鱼哪里被人凶过，委屈巴巴的连鼻子都跟着皱起来，偏偏那人力气比他大，他挣脱不了，急的直摆尾巴。

“人鱼？”

他比肖战想象的冷静的多，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类看到人鱼都会这么淡定，总之肖战慌了，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鱼尾，“你看错了……”

他想逃，被桎梏着，在夜色里对峙，那人怀里的笛子掉了下来，肖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有心思去接，胡乱的用另一只本来捂着鱼尾的手抓住，再递上前去，递到那人眼前，“你放我走吧，我把笛子给你好不好？”

他笑了。很安静的笑了一下，让肖战愣住了，他怎么会笑的那么好看，比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都让他移不开眼睛。

“小家伙，被抓了还想着给我笛子？”

手劲松了松，似乎是不忍心，肖战赶紧在他手里转转手腕，他抓的他好疼。

“这是你的东西”很认真的回答，“你吹的很好听。”

肖战似乎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让这个人很无奈，他看了看面前漂亮的小人鱼，松开了手。

“你走吧。”

“你不抓我了吗？”

“你想让我抓你吗？”

肖战摇了摇头，随即露出疑惑的神色，“可是父亲说，人类都会抓人鱼的。”

“我抓你何用？”

那人把笛子拿在手里转了一圈，懒散的靠着，挑着半个眉毛看他。

“我不知道。”肖战用手绕自己的头发，一圈一圈，把头发绕的卷卷的，他总觉得这个人不是坏人。

没等他想出来答案，那个人伸出拳头抵在唇前，轻轻的咳，好几声，听的肖战不是很舒服，“你生病了吗？”

“没有，许是风太凉了。”

“噢……”他说什么肖战信什么，仿佛已经确定他不会伤害自己，肖战又往前趴了趴，支着自己的小脑袋，“你要多穿点。”

“什么？”

似乎不敢置信这样的话会从一个人鱼嘴里说出来。

肖战浑然无觉，用手指了指他的衣摆，“你衣服都湿啦，要多穿点，不然就会咳咳咳。”

他学着对方的样子咳嗽，给人引的笑出了声，反而咳的更厉害了。

“你看，我就说吧。”他拍了拍那个人的衣摆，“我很喜欢和你说话，可我要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吧，海边风好大。”

对方点了点头，收起笛子，“好。”

肖战晃着尾巴往水里钻，这边太浅了，他不太好游，转过头朝着对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搁浅啦，你能不能推我一下？”

贴上来的手掌是温热的，这是肖战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人类的体温，和水温很不一样，很暖，暖到他非常的舒服。

鱼尾摆动的时候泛出耀眼的光泽，他往海中心游，游着游着有点舍不得，回头发现他还在，心里涌起来一股莫名的激动，“明日你还会来吗？”

“你想让我来吗？”

淡淡的一句反问，肖战点头点的好用力，“那我一定想办法来见你！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王一博。”他负手而立，在夜色里挺的很直，犹如岸边的一伟松，“记住了吗？”

“我记住啦！”肖战一溜烟就在水里游得很畅快，翻了个花儿给对方看，“肖战，我是肖战。”

“好，明日见。肖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