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见过自己的肉身之后,肖战渐渐想起了一些事。虽然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但是他知道,那些都是属于自己的记忆。
跟王一博回家之后,肖战心情不是很好。他蹲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家四口看似平淡的日常,心下油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和羡慕。
王敏儿放学回来,在玄关发现了王一博的鞋子,便一边脱鞋子一边喊,“哥!哥~你今天这么早回来了?”
王一博放下水杯,看了看王敏儿一脑门的汗,一脸平静地说,“我今天请假了。你又跑着回来?急什么急。”一边说的时候一边默默从水壶边的杯架上取出一个白底圆点的杯子,往里面倒了一杯水。
王敏儿走过来,把书包甩到了椅子上,从王一博手里接过杯子,先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才回王一博的话,“害,还不是那个媛媛,追着我跑!诶,不对,哥!你为什么请假?”
王一博呼噜了一把王敏儿本来就跑得有点乱的头发,说,“没什么,陪朋友去办点事,没事。”
王敏儿不疑有他,转身跑向厨房,远远地就喊,“妈!今晚吃什么!”
王一博随手捡起她的书包,拿进房间。出来的时候看见肖战还在那蹲着。从医院回来之后他就是这个样子,一点精神也没有。
王一博往厨房瞄了一眼,看着他妈被妹妹缠着,才稍微放心一点,蹲下来压低声音对肖战说,“在这里干什么?明天我们就去找我外婆,别担心。”
肖战摇摇头,垂着眼,没看王一博。双眼木然地盯着自己垂在膝间的双手,说,“王老师,我想起来了。刚刚那个女人,是我继母。”
其实王一博有点猜到了,只是不便对别人的家事指指点点。他自然地抬起手想拍拍肖战的肩膀,略表安慰。然而他太把眼前这个灵魂当做一个普通人,没想起来他仍然是自己触不到的人。
眼角瞥见王一博无法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手,肖战叹了口气,接着说,“王老师,你很幸运。你有爱你的父母,有关心你的妹妹。这些对你来说就像呼吸一样寻常,对我来说却是再努力也不会有的。”
王一博的身边,从小就没有多少能算得上朋友的人。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在关心别人之前还要顾忌别人会不会对阴阳眼的他感到不快。所以他也习惯了对与自己无关的事不投注过多的关注。
他永远记得,在他八岁那年,有一天放学,他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好心提醒同桌,说,“你妈妈在叫你,你为什么不理她?”
当时同桌哭了。第二天所有小朋友开始当着他的面说他恶毒,说要和他绝交,就连老师也用鄙夷的眼光看他,甚至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在讲台上用细长的木条抽了他幼嫩的手掌心。那天王一博的妈妈被叫到了学校。妈妈从办公室里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把王一博带走之后,他哭了整整一天。他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不过是把看见的告诉了别人,他说的是事实,他从来没有说谎,为什么所有人都责怪他。
他后来才知道,同桌的妈妈癌症去世了。
从那以后没有人愿意和王一博交朋友,王一博也开始小心翼翼地不去管别人的事。他不愿意再有人因为他而受到伤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王一博想要关心肖战。可能是因为王一博是肖战现在在这个世界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吧。
王一博皱着眉头,对肖战说,“我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家庭和亲人,但是你要相信,等你好了,也许你可以努力修复和家人的关系呢?就算不行,也总有人比他们更在乎你。”
肖战抬眼看进王一博的双眸里。王一博有一双干净的眼睛,就连瞳色也比一般人稍微浅一点,好像近一点、再近一点,就甚至能窥见最里面的东西。肖战心想,王一博看遍了所有最肮脏的东西,偏偏不受一点沾染,他的眼里好像装着一个孩子的世界。那里有最简单的道理,最纯粹的心思。这样的眼睛看一次就能让人记住,肖战有一瞬间闪过一种错觉,好像莫名的似曾相识。
王一博被他盯得久了,也像被吸进了肖战的双眼里一样。肖战的眼睛又大又长,眼角不需要更多的动作就自然地勾绘出柔和的弧度。他的眼睛大概一直都是润润的,就算看起来这么难过的时候依然闪着光。王一博几乎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别人的眼睛,他总觉得几乎可以看见这双眼睛里藏不住的所有悲喜。
王一博眨了眨眼睛,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说,“你、你不是羡慕我们家吗,等你好了,再来玩不就好了,我邀请你呀。”
肖战这才有了点笑模样,说,“哇,好啊,那我先谢谢王老师了。”
“哥!你在干嘛?蹲在那里看什么?”王敏儿突然的一句话打断了他们。
王一博只好站起来装作什么事也没有,随便伸展了一下腰背和手臂,结结巴巴地说,“没,没,做...运动呢。”
王一博第二天一睁开眼的时候,脑内闪过昨天对肖战的一番开导。他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那么热情。尤其在他还没归窍的时候。
昨晚睡前王一博已经警告了肖战,不要以为自己没有重量,鬼压床谁都习惯不了。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肖战还是压到了王一博身上,抱得那叫一个死紧。
王一博完全动不了,只好从鼻息里发出一声长叹,说,“肖战,你这是什么毛病。”见肖战好像并没有要醒的意思,王一博只好反反复复地叫,“肖战,肖战啊,大哥,醒醒。”
肖战起来之后特别羞愧,跪坐在王一博身边,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乖巧地缩着,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嘴角扯着不太自然的角度,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王老师,我这睡着睡着不知道怎么的就...”
王一博坐起来伸展腰酸背痛的肌肉,听起来却不生气,“肖战,你这是病你知道吗。算我倒霉,你一个灵魂居然要睡觉,这就算了,你这是什么癖好,睡觉还要压着别人。”
肖战双手合十靠在嘴前,表示抱歉,他说,“对不起王老师,我可能...把你当成抱枕了...”
王一博挑起一道眉,开玩笑回了一句,“怎么,你平时抱着等身抱枕睡吗?”
王一博想来想去,自从那天在幼儿园里听过自己上课,肖战就一直管他叫王老师,怪生疏的。于是他又说:“别老是王老师王老师地叫,叫一博就好了。”
肖战高兴地点点头,凑到王一博身前,由于跪坐着,一时没有稳住差点倒过去,便下意识双手撑在了王一博腰侧,两张脸相隔极近。
肖战往后收回一点,说,“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王一博按住刚刚瞬间停跳了一拍的小心脏,结结巴巴地回答,“算,算啊。”
王一博心想,还好你碰不到我,不然刚刚差点就...
王一博又在心里对自己摇了摇头,就差给自己一巴掌清醒一下。不就是个小意外吗,你至于吗王一博。
王一博的外婆住在邻市,有直达那附近的大巴。今天是假期,来往的乘客不少。虽然有点没有必要,但是王一博还是买了两张票,连座。明明肖战的票大可不必买,但是王一博就是想买。就算没有人可以看见,他还是想肖战可以“名正言顺”地坐在他旁边。
他让肖战坐靠窗的位置,自己坐走道那边,免得有人过来抢位子。
车程接近两个小时,王一博一入座就掏出耳机听起了音乐。看了看因为没事做而盯着自己看的肖战,他自然而然地把左边那头摘了下来,递给肖战。
肖战摆摆手,用手势示意他戴回去。
王一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哎哟,我怎么老是忘记你碰不到...”
肖战笑了笑,抬手伸到王一博的耳机上凭空摸了一把,结果竟从耳机上面拉出另一副一模一样但是半透明的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王一博瞪圆了眼,震惊了好一会儿,才感叹道,“哇呜,还可以这样。”
肖战嘿嘿笑了一声。他现在渐渐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一些小技能。他都怕要是再回不去,他恐怕都要学会穿墙和隔空取物了。
因为是假期,路上的车比平时多了几倍,还没开出市区就堵了起来。车子半天才向前挪一点,摇得人没来由的烦燥。
就在王一博也忍不住扶着前座的靠背,探出身子去张望的时候,他感觉到两脚之间有什么异样的东西。
并不陌生的寒意让王一博全身僵硬,眼睛都不敢往下看。肖战留意到王一博的反常,问,“一博,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在那股寒意顺着脚踝渐渐往上爬到了膝盖,王一博胸腔剧烈地起伏,嘴里紧张地咽了一下,突出的喉结在纤细的脖子上大幅度上下滚动。他往腿间看了一眼,当即腿软被吓得跌回座椅里。
只见一个嘴角开裂的女鬼下巴朝上,把脸倒过来对着王一博,长长的舌头自下而上盖了满脸,只露出了下排尖利如野兽的牙齿。她为了从王一博脚底钻出来,全身拧着极其失常的形状,就像麻花。
她好像是满意于王一博受到惊吓的反应,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把硕大的舌头移到耳边,露出只有一点点黑眼珠的苍白眼球,在对上王一博眼睛的瞬间,那绿豆大的黑眼珠分裂出两颗,在眼白里毫无规律地转动。
王一博尖叫着捂住脸转到一边,引来车里的乘客好奇的围观。
王一博依旧捂着脸,心脏暴跳犹如立刻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突然他感觉车窗紧闭的车里掠过一阵风,正正从他身前拂过,腿间的寒意随之消失。
他不敢睁开眼,只听到了肖战怒吼的声音,“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吓他!”
他犹豫着在指缝间颤抖着撑开了一条缝。只见肖战揪着那个女鬼按在车窗上用力地撞击,整部车的玻璃随之发出了一阵阵的震动。肖战最后一记猛撞的时候女鬼不知怎么的整个被甩出了车外,在车外的阳光下一阵阵地痉挛,皮肤像灼烧一样一层一层卷起发白的灰烬。
王一博这才想起来,肖战是能碰到她的。看着外面那个女鬼的惨状,王一博心有余悸地把窗帘拉好,说,“你跟我换位置。”
肖战说:“没事的,其实我昨天就发现了,我好像不怕光。”
王一博想想也是,他四舍五入,也不算鬼。他看起来虚弱也只是因为他的肉身虚弱罢了。
这时大巴终于恢复正常的速度前进,王一博松了口气,把身体软软地陷进靠背里,对肖战说,“吓...死我了。谢了,看不出来你有两下子啊。”
肖战得意地笑笑,说,“小意思啦。等我多摸索摸索,下次没准不用靠蛮力,能有更高大上的方法吧。”
王一博说:“诶,别,你还想这样多久啊。最好一个也学不会。”
肖战挨近王一博,说,“谢谢王老师关心。啊不对,是一博。”
见他笑,王一博也笑了。
车里的人不时疑惑地往后看。有些人窃窃私语,这孩子一会儿大叫一会儿自言自语,旁边明明没有人还对着傻笑,长得挺好看的,可惜了。
王一博又对肖战说:“她我知道,见过几次。她以前不长这样,因为我不肯帮她,所以她故意来吓我的。”
肖战闻言皱着眉说:“怎么这样啊....一博,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王一博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说,“有些带着冤屈的,叫我去帮他们报仇,都是伤天害理的事,我怎么做得到。但是他们不管,他们只要结果。我不帮,就变着法子地威胁或者恐吓我。比刚刚过分的事多了去了。”
肖战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抿了抿唇,说,“等我回去之后,我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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