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浪是我那么喜欢的人。
从十二岁见他第一眼时,我就很喜欢他。
那年夏天,涸村收成不错,但让我高兴的并不是我爷爷的母鸡今年下了多少个蛋,地里苞米和大葱的质量如何,更不是邻居家愿不愿意用茄子换我们家的玉米,而是…
林书记带来了一个男孩。
他把秦浪带过来的时候,秦浪穿着一件特别时髦的黑色短袖,底下穿着一个黑色条纹的长裤,在涸村的盛夏里显得格格不入。
说是怕蚊子咬才穿的长裤子。
不热吗?
阿文被秦浪的衣服惊艳的够呛,嘴上却还不依不饶的道:“等一下去他家问问他有没有多余的衣服,干嘛瞪我,见都见了,还不允许我要点见面礼吗?”
我一边骂他不要脸,一边转过头大大方方的看他。
阿文不明白,这么穿好看不是因为衣服好看。
而是因为穿衣服的人长得帅,长得无可挑剔。
秦浪那样的人,就算和我们一样,穿着跨栏背心还有麻布做的短裤,脚蹬着枯草编的凉鞋也比我们帅的多。
当时秦浪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就像看耍猴的一般,眼里充满了鄙夷和嫌弃。
我那时看不懂他眼底的神色,只以为他认生,便回馈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秦浪被我笑的愣住了,直直盯了我好一会,才脖子僵硬的扭过头去,不肯再看我。
后来我们两个在一起之后,他才跟我说:“我那个时候真不是一见钟情,是被你那种直面厌恶的笑容震惊了,我在想,怎么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然后呢?”我笑眯眯的问他,“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秦浪单膝跪在地上,他停住给我缝裤脚的手,抬头顺着煤油灯的灯光看着我,他看了很久,目光还带了点要命的专注和虔诚。
他盯着我的时间太久了,久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大概是意识到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时候吧。”
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这是秦浪对我说过最好听的情话。
涸村的秦浪,是世界上最温柔,最让人心动的亲人。
然而大城市里的秦浪,确实离我最远,让我最失望的陌生人。
起码现在我没有看到他身上还保留着任何以前的优点。
…对于一个人来讲,最好的伴侣当然是光芒万丈的太阳、是能让你从狭隘变得伟大,能让你眼界变得更宽,性情变得更温和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的秦浪这样,只让我感觉到痛苦和迷茫。
但我知道,在这样的社会中我大概不该奢求什么,毕竟连我自己都不是完美的那个人。
我不是朱丽贝克尔,他也不是会追妻火葬场的布莱斯。
现实和电影是不一样的。
眼下也不会一样,电影戛然而止,宛如一个不会再往前流动时间的老旧钟表,而我,却还得继续往前走。
我已经失去了我的阿浪。
换好了奶茶店的打工服,我低头用手机给秦浪发了条微信。
快两个月了,我头一次打破了规矩,用微信联系了他。
“阿浪,你和方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我不懂。”
我真的不懂,因为从开始到现在,我看见了秦浪这家伙很多次,几乎没有几次他是带着方知虹的,就算带着,也是像刚才那样,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别说拉手了,就连衣摆都没有接触。
但要说他们两个没什么,那也不可能,那天我可是亲眼见着他们两个接吻的。
秦浪没有回我。
我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是我通过能给他发出去消息这个事情,可以证明他没有把我删掉。
但是无论如何我也没想到,那天我在奶茶店接待的最后一位客人就是他。
彼时已经是十二初,北方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裹着围巾,孤零零的站在我的柜台前。
我转身就吓了一跳,在看清来人是秦浪之后,我才无奈的锁上了店门把他推了出去:“不卖了,你走吧。”
“你们店就是这么招待顾客的?”他按着奶茶店门口的玻璃,不肯让开,我凑近闻了闻他,觉得有股酒气。
他喝酒了。
喝酒的人总是不好对付的,我去推他想摆脱掉他,可他纹丝不动。
“你干什么?”
“我要喝奶茶。”他把脸埋在我身上,声音很沙哑。
他的脖颈间传来一股淡淡的烟味,和我从前闻到的不同。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抽烟,涸村也没有烟给他抽。
全村只有我爷爷还有林书记那里有,我爷爷抽的是土烟,很呛,他不会,林书记和秦浪又不对付,更不可能从他那里拿烟…
如今到了这样喧嚣而繁华的地方,他也开始会这种烧钱又烧命的东西了。
“到时间关门了。”我有些僵硬的提示他:“九点了。”
他似乎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的表:“八点五十六,还有四分钟,小逐,你工作早退了。”
我哼了一声:“你管太多。”
秦浪沉默了一会,在我脖子里亲昵的蹭了蹭,然后抱住了我的腰:“你问我方知虹干什么?”
我无语的撇了撇嘴:“你问我不会在微信上问吗?这么晚来找我干嘛?快起来,我还要去酒吧打工。”
“别去那种地方。”秦浪微微蹙眉,有些霸道的扣着我:“不然我还得总去看着你…”
“你说什么?”我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想戳他的腰,却只戳到了软绵绵的羽绒。
我摸了摸这么一会就被冻红了的鼻子,心说他这大衣穿上肯定特别暖和。
“你别闹了好不好?放开我让我走吧。”
“不行。”他死死的抱着我,在我耳边喃喃道,“我不让你去。”
喝醉的人果然很难搞。
“你喝了多少酒?”
“两瓶,啤的。”
嚯,就他这酒量还去酒吧?
秦浪的酒量一如既往的差,我想起来在涸村的过年的时候,阿浪被请过来和我们吃年夜饭,爷爷吃饭吃了半路,给他一些米酒喝,结果可好,三杯下肚他就发疯了,抱着我举重,连饭都没吃几口,最后我被他折腾的也吐了,两个人吐作一团还腻歪歪的抱着。
想来我爷爷就是那个时候看出来我们两个不对劲的。
“我送你回寝室吧。”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架着他往回走,“快点。”
“我还没跟你说完话,我不回去。”
我停下脚步,有些头疼的看向他:“你…好吧,那你说。”
秦浪目光深邃的望着我,如果他不开口说话的话,我都看不出来他醉了:“你问我方知虹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跟一个醉汉说清楚点也没什么:“她和你什么关系?”
“她是我女朋友。”
听他这么肯定的说出来,我还是忍不住心酸了一下。
我隐忍的咬了咬牙:“那你为什么去gay吧?”
秦浪看着我,没有回话。
“你真的喜欢她吗?”
他还是没有说话。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生气了。
秦浪的声音沙哑:“知道。”
“那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秦浪还是盯着我看,不一会,他讽刺的笑了笑:“你以为她比我干净多少?”
我心头一颤,攥着他袖子的手也慢慢发紧:“你这是不对的,秦浪,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了?你在骗人你知道吗?”
“我骗她什么了?”
“你喜欢男人。”
“喜欢什么有那么重要吗?”
我毫不犹豫的赏了他一耳光。
我当时真是气急了,下手下的很重,秦浪喝醉了没有力气,被我打的往后几个踉跄,猛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
“我不懂你们大城市的人是怎么想的。”我满眼失望的看着他,没有期望这一巴掌能把他打醒,“你们不相爱,那你们在干什么?玩吗?”
“没有。”他垂下眼,轻轻的擦了擦嘴角,无所谓的道,“我们父母关系很好,我们是奔着结婚去的。”
结婚。
一个我和我爱的人之间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此时此刻,正在被我爱的人像描述狗屎一般说出来。
我没那么幼稚,我知道婚姻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神圣,但我并不能理解,它在这个人的口中可以肮脏到这个地步。
垃圾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现在的秦浪就是个王八蛋、混账。
“你还记得你两年前是什么样子吗?”我感觉身上很冷,冷的我自己都不想动弹半分,可从遇见他开始,我身边的一切就都在颠覆。
秦浪就那么看着我,他看着我的眼神很专注,很深情。
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他不是那样深情,而是他有着一双和怦然心动的男主相似的眼睛---只是看着深情而专注而已。
下雪了。
我还没来得及换棉靴子穿,一双秋天的鞋插在积雪中,震的我的心都发凉。
不远处的路灯在路过的车影中摇摇晃晃,从天而下的细雪就像是纷纷扬扬的尘土一般,穿越过冰冷和黑暗,在路灯的光中映下一瞬间的光影。
“记得。”很久之后,他才低声回复我,“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快乐的一段时光,然而涸村的那一切就像一场大梦一样,梦醒了,生活还是要继续。”
他摇摇晃晃的靠近我,低声在我耳畔边说道:“李逐,你也是我梦里的人,那么美好又那么遥远,真像是太阳一般,可是你离的太远了,远的好像就是两个世界的一样,根本温暖不了别人。你实在不该到现实中来,这里又冷又残酷,还那么寂寞,度日如年。”
“你不该来到我身边,我好讨厌看见你。”他在我耳边痴痴的笑了:“你的出现,会让我知道,曾经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场美梦,那是现实,只是我如今闭上眼,却再也回不到梦中去了。”
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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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