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总是繁闹而热烈的。

这几天的饭局非常多，王一博跟着家里人出去吃了好几顿饭，回家刚歇下来喝上一口热茶，晚上又接到了徐麟的电话。

徐麟笑着说喊了几个以前的同学，趁着过年回来一起吃顿饭。

和老同学吃饭，比和一群算计着利益的老狐狸吃饭，要容易应付得多。

请吃饭的是以前的班长，近些年在北边一带做起了生意，手头十分宽裕，订上了正月里座无虚席的水尽春。

这次过去，正赶上老板连包了三天白御楼的戏。

班主是南京城最出名的青衣，每天亲自露面唱一场大轴。

王一博一向不太听戏，听唱词单觉得好听，却没什么欣赏的本事。

走进去时，听见大堂里的戏台传来一句震声，“见三郎不由我悲喜不尽!”

旁边的同学立即笑着对他说，“一博，是玉堂春!”

王一博不清楚，但也礼貌地点了点头，随着几个同学一起去了二楼的雅间。

徐麟比他们早一会到，这会儿见到门口的几人，和班长一起过来招呼他们落座

门口候着的丫头过来依次添茶水。几人互相寒暄着说话，没等上多久，菜便陆续上好了。

王一博坐在徐麟旁边，正专心吃着碗里的鱼，忽然有人站起来，拿着酒杯朝这边倾了过来，“这两年，还是第一次见着我们的留学生回来，我敬你一杯。”

徐麟听着这话带点刺儿，想着是自己把王一博带来的，有心替他挡酒。

他抱歉地笑了笑，摆手说，“黎谦，一博是不喝酒的。”

徐麟这样说话了，那酒杯却还举在半空中，没有收回去。

席间的几个人一时都一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劝一劝。

瓷碗边缘发出轻微的脆响，王一博把象牙白的筷子放下，抬手倒了一杯酒。他 从容不迫地起身，微微一笑，“谢谢。 ”

王一博对黎谦其实没有什么印象，只隐约记得有这样一张脸。

如果不是刚刚徐麟提起这人的名字，他或许还真想不起人家叫什么。

大少爷在国外时也没少喝酒，况且这会儿有人敬他，当然是要接的。

黎谦满意地看着他把杯子里的酒喝完，颇带了些得意的意味，“这会儿是过年的时候，和老同学一起喝些酒有什么?一博才不会计较这些。”

徐麟略带担忧地看了看王一博，这人却轻摇了摇头，眸里带着一点狡黠，“他没我能喝，不要紧。”

王一博喝了第一杯酒之后，其他同学似乎也更放得开了。

他们交谈着最近的事情，说高兴就互相喝一杯。

王一博吃着菜，旁边的徐麟微微靠过来了一些，朝他悄声说，“一博，你不能一直待在司令部，你要找机会脱离出来。这里面的水很深，有许多落后腐朽的东西,都已经摇摇欲坠了。”

他见王一博不做声，又说什么“这不是我们国家应该走的路，也不是我们该走的路。”

“徐麟。”王一博吃了一口蛋羹说，“不要再多说了，我是明白的，”他轻叹了口气，说，“可人不是想怎么样过，就能怎样的。世道这样乱，许多人都是迫不得已。我还是这样说，不管我在哪里，都是在为国家做事的。”

徐麟张了张唇，好半天才说，“一博……那你万事小心，要保护好自己。”

“好。”王一博吃了一朵西兰花，想起肖战之前说“出门要带上肖长官”，忍不住弯了一下眼睛。

肖战……好像一直都是在保护他的。

一顿饭吃着，黎谦又和其他几个同学过来找王一博喝酒。

王一博认出了这种高度数的白酒，微皱了一下眉。

他手上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

王一博连着喝了几杯，徐麟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笑着说，“怎么全都围着一博？我也可以过来和你们喝。”

王一博也没推辞。

他微微靠后，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已经有些头晕了。

吃饭吃到后面，饭没能吃上几口，酒倒是喝了不少。

徐麟扶着王一博有些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酒楼。

黎谦喝得满脸通红，扶着路边的树干想吐，俯身干呕了好一会都没能缓解。

王一博也不太舒服，踩着楼梯有些眩晕，却不习惯跟他靠得这么近。他搭着扶手说，“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徐麟顿了一下，还是没松手说，“不要紧，你这样走路，我怕你摔着了。”

王一博没再推他，半垂着眼睛走到了水尽春门口。

徐麟说，“一会我这边有车来接，你上来一起回去吧。”

王一博抬了抬眼，正要答应他，却忽然瞥见对街的药房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侧影。

“不用了。”王一博回过头，笑了笑说，“我刚刚看见了认识的人，你先走吧。”

他说完，把手从徐麟那里抽了出来，朝街的另一边走过去了。

徐麟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却什么都没抓到。

肖战拿着刚买的药水，微皱着眉往停车的地方走，却忽然听见有人在喊他，“肖长官。”

他刚一侧身，怀里就跌跌撞撞进来一个人，混了冬日夜风的凛冽酒香。

这人扯着他的衣角，有点可怜巴巴的意思，“肖战，我有些站不住了，扶我一下。”

肖战搭着他的腰，把人扶稳，低头对 上了 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

他刚刚牵动了后背的伤口，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只是问怀里的人，“你怎么在这里?还喝了酒。”

“我同学请吃饭。”王一博微睁着眼，看着肖战笑起来，“你又来这边做什么呀?”

他那双眼睛里泛着点水光，明亮又带着笑意，就这样专注地看着他、半抱着他。

王一博有些喝醉了。

“我来买一些东西。”肖战把药水往后藏了藏，抓着这人的手，把他往车那一边带，“我先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王一博被他架到了座位上，有些迷迷糊糊地说，“我晚上都没有吃……饭……他们总让我喝酒，好烦。”

肖战皱了皱眉， 训他说，“王一博，他们让你喝酒，你就干脆利落地喝了，我叫你不要单独出门，你就不听。”

大少爷眨了一下眼睛，略带骄傲地说，“他们又喝不过我。”

肖战明白了，这人原来是个小酒鬼。

他叹了口气，把车子发动，隔了一会才问，“大少爷，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旁边的人却没出声。

肖战凑过去看了看，发现大少爷轻蹙着眉，侧身靠着座椅睡着了。

他低下眼来看着王一博，把大少爷眼睛边上的头发撩开，收回手时，这人温热的呼吸都洒在了上面。

肖战一时觉得有些无可奈何，但放松下来开车时，又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