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家长在某一点上一定会深有同感，孩子不回来日思念想恨不得天天煲电话粥吹寒问暖。在眼前看久了又觉得格外碍眼，恨不能打包赶紧送回学校去。陈思昂在家一连无所事事呆了七天，听见陈母说的最多就是你几号开学，这暑假还没过一半呢就已经催促要走。

　　“你爸这人真是的，晚一点也不着急害的药都落家里了。你帮忙给送一趟，告诉他下次再丢家里自己跑回来拿，谁有那闲情再给他送去。”陈母提着一袋子的配用药丢在茶几上，吩咐躺在沙发上闲散慵懒的陈思昂。语气和脸色无论从哪个看或听实在称不上有多好。

　　陈父在年前检查出有高血压，他记得那天刚考完试回到宿舍就接到来自周浅浅的电话，那头语气着急言简意赅说明了事情前后发生的原因还安慰他说了一些话来缓和他的担忧。陈思昂说不着急那是假的，高血压是是一种常见病，但也不好治疗，病发起来会随时要人命。他不敢想一向身体硬朗能跟学生灌篮的陈父怎么会有高血压？他还请了假回家去探望老父亲。自此，陈母在饮食方面别提多严格，就像那晚喝酒，允许他喝但不能过量，砸吧其中个把滋味就可以了 。老父亲是个很容易上头的人，不仅喝高了还撒酒疯气的陈母还顾及着两人夫妻情分没针扎他一身。

　　陈思昂很会察言观色，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赶紧换好衣服拿了车钥匙冲出家门。狂奔到楼下就像闯进一个巨大的蒸笼里，他身上的水分从身体里不断蒸发出来脸上有着呼吸急促的薄红。土狗在垃圾桶刨食见着有人出来吓得赶紧蹿跑。那骨瘦如柴的体型和四肢好似很轻易就能折断的树枝般脆弱。小区流浪狗多，他小时候就经常能在垃圾桶这片地儿见到一群狗为了口吃的打得热火朝天，胆子小的狗从来都是唯唯诺诺呆在一旁。后来社区募资流浪狗救济所，就很难再见到。能见到的狗多数都是家养犬。

　　他吹了一声虚哨，那狗跑的并不远还扭头像是看他走没走。见着狗不理，陈思昂就远抛了一根火腿肠过去，他知道狗会吃的。

　　学校也不远，骑车不过二十分钟的距离。门口石墩子被炙烤的炽热，门卫换了一批，新面孔，看见他就问找谁。陈思昂报了陈国栋名，门卫又给陈国栋打了个电话，确认所言事实后就放进来叮嘱他交了东西别逗留。

　　校园还是老校园，整体风格不改。迎面的石碑依旧刻着红色的明智达理。刷新的教学楼焕然一新，操场的篮球架也换了新。校园里空空荡荡，偶尔能听见从教室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什么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幕帘无重数。还有什么形容词副词，过去式……听的脑门子疼。

　　陈思昂太清楚陈国栋的办公室哪栋楼哪个地儿哪桌。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期，那段承载许多快乐的青葱岁月，站在办公室门口尽管门还是开着依旧礼貌的敲了敲门。

　　办公室只有两位年轻女老师，从批改试卷里抬起头询问道：“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陈思昂就简单说了句来找陈老师后对方就不在关注他。一眼望去，陈国栋办公桌十分简洁明了，备课书本外就是老式钢铁的午餐盒。觉得没趣估摸还有二十五分钟下课，就摸出手机跟林富闲聊起来，避免被老师看见侧了身背对着老师看向窗外。

　　两位老师忙于批改试卷无暇顾及闲杂人等，自然不知道某人在偷偷玩手机。

　　林富传来一个视频，里面是学校暑假留校晚上开Party的热闹场面。一群男生女生围坐一圈，中间摆满了烧烤零食和各种游戏卡，陈思昂很明显看到了正中间被人群簇拥的初恋鹿芷和她的闺蜜们。她们在鹿芷耳旁不知道说什么，然后鹿芷拿着一杯奶茶朝着一个长相挺帅的男生走过去，男生浸于黑暗里看不清面貌，孤身坐在一处透着寂寥的意味。

　　鹿芷冠有校花名头，不仅人长的精致漂亮说话温柔似水，更多是待人接物给人无限好感。能让鹿芷关注的人也怕是她交的男朋友，陈思昂如是想。

　　林富：【突然看到初恋什么感觉？有没有心脏怦怦跳，小鹿乱撞的感觉？】

　　陈思昂拧着眉总觉得这人是来膈应他：【你当我是什么，心脏测压器吗？我早跟她没关系了，下次别再发视频给我，占内存。如果你真的闲得慌，就去做个白日梦而不是在这跟我讨论这无聊问题。怎么，你该不会瞧上谁了？说出来，爹给你提亲去封顶五块。好了，不跟拉皮了，我现在在锦博，等我爸下课。】

　　林富：【笑话，女人只会影响哥拔剑的速度。没事跑锦博吗捏？你怎么进去的，不会又是操场翻墙吧。祝福你千万别碰到灭绝师太！高度烧香.jpg】

　　无难怪林富会这么想，毕竟从前俩人就喜欢迟到，每次都是翻墙进校借口百出。十次有九次被灭绝师太逮捕，名为货真价实。

　　陈思昂：【不会聊天就不要聊了，我撒把米到键盘上鸡啄的都比你会说话。我不会正大光明进来，你是不是忘记我老爹是学校老师！墙头都是电网，你是打算今晚给我收尸？一棒子打狗.jpg】

　　林富屏幕前翘着二郎腿摇了摇头：【瞧瞧，又激动了不是。叔叔身体好点了吗？需不需要再去医院检查检查？】

　　陈思昂感恩他还有个人样，灿灿道：【每天按时吃药，谨遵医嘱。还能再打十个你。】

　　两人同一所高中一个班级，一个班级有一个不入流的就够折腾还一出出俩。俩人没少被找过家长，被训斥有用吗？没用。灭绝师太本名王婷燕，名字一听温婉长相却是凶神恶煞，手段也可用惨绝人寰来形容。高三落到她手里，一整学年两人不得不痛改前非做个三好学生。她教课数学，只要讲过的基础知识点不会就等着挨打挨罚。擀面杖粗的竹子，再是铁掌都得打变形，武力能治暴吗，那肯定能。

　　一句话概括：不讲武德。

　　不得不承认灭绝师太在教育这方面很是成功，带出了五十多位双一流大学才子和多位普通本科线学生。连陈思昂自己都觉得没救了的文化科数学竟然擦线过了。那天陈父特意带他去感谢了王婷燕，王婷燕却是恨铁不成钢说他明明可以考更高甚至八九十分都有可能，就是顽劣，死性不改倒是又被教训十几分钟。

　　下课铃声响起，静寂的校园登时闹哄哄一片。学生像出笼的自由鸟，狂奔小卖部或者公共厕所。灭绝师太跟陈国栋走在一起，宛若那时候跟陈父告状的样子。陈思昂紧张的摸了摸鼻子，暗叹太丢脸了。王婷燕也看到了他，一开始没认出来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才想起来是谁。她带过太多的学生，记忆力最熟悉的却是那些最令她气愤的几个。其中就包括陈思昂和林富。

　　“灭……王老师好。”灭绝师太这个称呼喊的太过顺口，差点口秃噜皮。幸好及时撒车，也不知道被听过去没。

　　王婷燕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有点好笑，严肃的脸上淡出笑意，“不用那么紧张，是我打你太过映像深刻让你现在都有ptsd了吗？行了，你跟你爸聊吧，我得备课去了。下次回来记得多来看看老师，放心绝对不会吃了你。”

　　陈思昂心道：板起脸来可比吃人还可怕。他也只能频频点头，说了三声好。

　　见着王婷燕朝楼下走去，顿时想起什么又喊了一声：“那行，我下回定带林富回来我俩给您拜年。”

　　王婷燕背对他挥了挥手以示听见了。

　　陈思昂盯着陈国栋吃了药，之后整理着交上来的画稿气定神闲说：“你妈也是心细，我都不晓得我自己忘带了呢。你没跟你妈又顶嘴吧？对了有件事跟你说，今年有个国际青年画展将在Z市举行，你想要去吗？刚好是你学校本地，你妈说让你待在家还不如出去溜一圈。一个星期胖的下巴都出来了，还怎么找媳妇。”

　　“爸，你怎么也被陈女士给同化。你儿子今年19不是91知道吧，怎么还愁找不到媳妇，我一招手那队都能排到法国罗浮宫。”陈思昂大言不惭到丝毫不带羞耻。

　　陈国栋被逗笑，笑骂道，“你就吹吧你。有本事就真给我们带回来一个，别光嘴上说说。我们不求对方有多大能力有多有钱，只要对方是个善良三观正的女孩就好。我这有两张票，你带着林富那小子一块去看展吧。”

　　陈思昂还想说带林富干什么，那个凡尘俗世奇人哪懂的艺术的精髓。话到了嘴边又成好的，我没问题。

　　大课间休息时间是二十分钟，不少同学趴在阳台上热火朝天的吐槽课业。石离饮着冒着冷气的汽水，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楼下唯一的一抹亮色。校园规定每天必穿校服，陈思昂的黑色私服就成了一种特立独行。同学刚想出声问他借作业抄写，就听他突然朝楼下广场喊了一声陈思昂。

　　陈思昂把交代的事情办完正往校外走去的脚步突然一顿，寻着生源就看见一个朝气蓬勃的同学喊他。两人视线交汇—

　　对方举着汽水朝他嫣然一笑。

　　陈思昂觉得那人挺眼熟却想不起来。

　　那是无人知道的今朝与未来。

　　……

　　画展时间开于八月一号，七月二十九俩人动身飞回Z市。连续几个小时后落地出了大厅就看见来接机的赵明博和孙若还有许久不见的赵芊芊同学。孙若一看见带着墨镜拽酷装逼的林富给了个兄弟间的亲切拥抱。

　　赵芊芊依旧是不怎么理人，陈思昂有只制定的粉色团子送给她，问她喜欢吗。赵芊芊垂头，柔软的发丝遮住了眼睛，空洞的眼神模糊却难得起了涟漪，摸着软乎乎的团子许久后才重重点了头。

　　几人找了一家实惠餐馆吃了顿饭，饭桌上林富一直吐槽在家非人待遇。他爸拽他去公司底层实习，里面都是一群女性人员，他一进屋那群人好奇的眼神像观猴子似的盯着他，浑身不自在长蛆似的。“你们是不知道，那设计部门的管理今年都四十三了，还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打一局游戏摸鱼，她都要事无巨细告诉我爸，我怀疑她是我爸派来监督我的卧底。”

　　赵明博给赵芊芊手动剥虾，“你爸这是对你寄予厚望，你家就你一个男丁你爸迟早得把公司留给你。开学就大三了，你也该收收心多接触接触社会也是好事。”

　　“他也可以把公司给我姐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子。”林富颇有些赌气的说。其实他明白，林玉玲迟早要嫁人，如果把公司交给他姐无疑是拱手让人，何况怎么能确保对面女婿人品保证？公司可以给她姐最好的位置提供最好的资源，但绝不会为了打拼半辈子而拱手让人。这是对员工的一种打击。况且，他姐进入国企工作，轻松自在，那每月七八千的工资还有七险二金那身价那段位能看得上他们家那小破公司嘛。

　　“家里开工司至少吃喝不愁，你还嫌弃。我们就不一样，不仅毕业找工作难，说不准还面临失业。现在大马路上哪个没有学历，哪个学历不高，好的工作岗位根本不缺人，差一点的岗位也人满为患。橙子艺术生考个教资以后当个美术老师不也是一个铁饭碗。”孙若略发苦的说，语气皆是无奈。

　　林富没想到自己一句牢骚话把孙若搞的沮丧起来，顿时后悔莫及觉得自己就不应该提这个话题。他确实家境殷实没吃过孙若的苦，见着朋友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倒了满满一杯酒，赔罪道：“英雄不问出处，你我皆是兄弟。孙哥，未来自有未来式，咱今朝有酒今朝醉，别沮丧了。祝你今后前程似锦，赚钱多多，财富多多，美女也多多。”

　　孙若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最后一句给我收回去，像什么话。借你吉言，真赚了钱，一定给你送张锦旗，上面写着‘最强嘴王’。”

　　一顿饭酒足饭饱，两只醉鬼吵吵闹闹赵明博和陈思昂只好打车回学校。等了将近二十分钟车才到。

　　一辆黑色的普通轿车停在两人面前，车窗前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他惊喜喊了一声，“冬凌！”

　　崔冬凌下车帮忙把人抬上去，王志对赵明博说：“尾号是4089乘客吗？”

　　“对。”

　　王志开的是辆私家车，本来是要送崔冬凌去看一套出租房。谁知道半路收到单子，怕他耽误赚钱先来接单，谁想到还是熟人单。

　　“我没想到这么快你也回来了，上次商场一碰面还以为你会在南浔呆很久呢。”陈思昂自觉跟他挺熟，说话语气也不陌生。

　　“没有，还有重要事情就先回来了。没告诉你不会生气吧？”他扭头看了后座的人一眼眸光微动。

　　生气？他为什么要生气。陈思昂百思不得其解。朋友有事先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又不是儿子出门还得跟妈汇报。

　　赵明博扶着孙若冷不防听见这话，敏感发现这话中语气多少透着难以察觉的不明，不太像正常朋友之间的对话。而且，他的眼神一直瞄在陈思昂的身上，自己都未发觉。这种情况跟他以前的一位朋友很是相似。

　　多少有点不对劲。万一……

　　不敢想下去。

　　晚上，陈思昂洗完澡舒服躺在林富床上打游戏看着一副欲言又止的赵明博就纳闷，打趣道：“怎么了赵妈妈，自回来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想哪个小美人呢，说来听听？”

　　赵明博还没从多思中震惊出来，如果陈思昂看了他浏览器搜索界面就明白他为什么心事重重。不过为了兄弟，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你们会喜欢什么样类型的人吗？”

　　“啥？”不仅是陈思昂迷糊连带着其余两人一块迷糊。

　　赵明博心里建设不知道做了几百遍，想起一百楼的帖子下定决心求证一下，眼一闭直接大喊：“那……你们喜不喜欢我！”

　　几人愣了一会儿，不解其意，但林富捧场般直接拍掌啪啪作响，“喜欢喜欢，肯定喜欢！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

　　不知道谁起的头，唱的没完没了。尴尬的赵明博脸色也僵硬起来，听着那音不准的粤语歌，说了一声难听。室友没心没肺，怕是被卖了都得给人数钱。

　　“明博你到底是咋了，怎么突然说话这么奇奇怪怪？是不是看上哪个系的小姑娘了突然注意起来了。”林富咬着冰棍裸着上身坐在陈思昂旁边说。

　　“没有，没事了。”如果是个女孩那还好。

　　赵明博不能说陈思昂被一个男生盯上，况且这人跟陈思昂还很熟悉更不能轻易下断定。可是对方那深情的眼神真的很难不让人想歪，突然头疼起来，他这是被以前事情给影响到了吗？

　　赵明博躲在被窝里又点进去看着帖子，去咨询了其中一位网友。那网友开始给他抛出几个问答题，还是借助无所不能的度娘才答对。

　　对面网友确定对方跟自己是同一类人，开始跟他说起一些从未知道且涉及圈内的一些八卦。赵明博听到先是眉头一皱到最后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最后对面网友还热心给他推了一个号，是个健身教练，看了一眼实在是……

　　有伤风化！

　　这个深夜有人梦里庄周，有人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有人梦想成真，有人激流勇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