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时候，华清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人永远都不会少。似乎现代社会大家都很容易生病的样子。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华清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知名度很高，慕名而来看病的人每天都能在一楼的挂号窗口排起长龙。

　　诊疗室内。

　　“拿着这个单子去药房那边取药就行了，然后下周过来复检。”说完，顾魏把写好的单子递给面前约摸六十多岁老太太旁边的年轻男生，又补充了一句：“从这里出去电梯到二楼，左拐右手边就是药房。”

　　“行，谢谢您啊医生！”年轻男生点点头，对着顾魏露出一个感激的笑，伸手去搀扶坐在凳子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并没起身，挥挥手道：“你出去一下，我有话和医生说。”

　　年轻男生有点摸不着头脑，满脸的问号：“妈，什么话还得避开我说啊？”

　　“你话怎么这么多啊？”老太太皱了皱眉：“你赶紧出去吧。”

　　“行行行！”年轻男生一脸无奈：“我出去我出去！你别生气！”

　　看着自家儿子走出去带上了门，老太太才鬼鬼祟祟凑到顾魏面前，压低声音问他：“医生啊，我吃你开的这个药有什么禁忌吗？”

　　“禁烟禁酒，禁辛辣刺激还有生冷食物，”顿了顿，顾魏又补了一句：“您这是想吃什么啊？”

　　“哎呀，我就是想喝个奶茶！”老太太对着顾魏笑笑：“这臭小子老不让我喝！”

　　“啊？”顾魏愣了下，然后一脸严肃地叮嘱老太太：“您不能喝奶茶的啊！您本来就有点血糖高，不可以吃甜食的！”

　　“一点点行不行啊？”老太太小心翼翼地问顾魏。

　　顾魏点点头：“只能一点点哈！阿姨！”

　　“哎！行！”老太太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一点点就行了！”

　　等到老太太走出诊疗室，顾魏伸伸懒腰，看了眼时间，还差两分钟下班。

　　今天的榆城难得的没有下雪。早上出门的时候，顾魏走到楼下，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纠结了一下还是回家拿了雨伞，结果中午的时候，天就放晴了。

　　夏天的时候，一个过来医院实习的小护士在诊疗室的窗边放了几盆花，到了冬天，即便是诊疗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那几盆花也早就枯掉了。清理掉枯萎的花之后，就只剩下干巴巴的土壤装在花盆里，土块上的裂缝像是经历了大地震的地面一般。

　　顾魏看着那几个光秃秃的花盆，想，等明年春天也在办公室的窗口放几盆花吧。

　　诊疗室的门被敲响，然后门被打开，门后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陈宇？”顾魏愣了愣，想起昨晚的事情，尴尬地摸摸脖子，道：“你怎么来了？”

　　陈宇一脸虚弱的样子：“顾医生，我被蛇咬了！”

　　“啊？”顾魏紧张地从椅子上起来：“知道是什么蛇咬的吗？！”

　　陈宇晃晃手里的袋子，“啪叽”一声把那条被扰了美梦的小青蛇从袋子里掏出来放到顾魏桌上。

　　“就是它咬我！好疼啊！”

　　顾魏皱了皱眉，嘴角抽了下：“就这？”

　　“就这啊？”

　　陈宇愣了下，点点头：“这还不严重吗？我被蛇咬了！”

　　在陈宇的设想里，顾魏看到那条小青蛇应该和警局新来的那个小黄一样失声惊叫一脸惊恐，然后他就可以把人揽到怀里，趁机展示自己勇敢成熟的一面，让顾魏感觉安全感爆棚。

　　然而陈宇的幻想就像阳光下的彩色泡沫一样，“啪”地一声破灭了。

　　顾魏直接伸手捏起那条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青蛇，怼到陈宇面前，一脸无语地问他：“这么小的蛇，你还能被咬？”

　　“你也太蠢了吧，陈宇？”

　　那条小青蛇圆溜溜的眼睛无辜地盯着陈宇，好像在说：“打扰我睡觉？被嘲笑了吧！活该！”

　　陈宇撇撇嘴：“你不害怕啊？”

　　顾魏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陈宇看了几秒才开口：“你觉得一个医学生会怕一条蛇？”

　　“你敢信我大学的时候上解剖课都是在晚上么？”

　　陈宇没明白过来，呆呆地问了句：“什么意思啊？”

　　顾魏把那条可怜的小青蛇放回袋子里，幽幽开口：“我第一次上解剖课的时候是晚上，然后老师把大体老师都升上来了，解剖室停电了。”

　　陈宇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画面也太诡异了。”

　　“是啊，就跟悬在空中一样，”顾魏挑挑眉，“你感兴趣？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陈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感兴趣！”

　　看到顾魏嘴角那抹笑的时候，陈宇才反应过来，顾魏这是在逗他。

　　“哎，顾小魏，你学坏了。”

　　“是吗？”顾魏抱着手臂：“那我跟谁学坏了？”

　　顾魏说完这话自己也感觉不对劲起来，于是低下头去也没再说话。

　　陈宇也没说话，一时间诊疗室里安安静静的。

　　“那个，你真被咬了啊？”最终还是顾魏先开了口：“你消毒没？我给你拿个药膏吧。”

　　“没，”陈宇摇摇头，伸手去衣服口袋里摸出那个他昨天买的草莓味水果糖放到顾魏桌上，道：“这个才是我买的，那个……”

　　“不是我买的，是我一个同事……”

　　顾魏轻咳一声，微红着脸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陈宇盯着顾魏的脸，仔细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顾魏耳朵也慢慢变红，他拿起那个草莓味的糖撕开包装塞到嘴里，道：“挺甜的。”

　　“那个……”陈宇也莫名其妙红了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

　　“我……”陈宇咬咬牙，心一狠，眼一闭，道：“我还没有过……”

　　“啊？”顾魏愣了愣。

　　“我是说，”陈宇深吸一口气，“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我之前没谈过恋爱……”

　　“啊……”顾魏低下头，不自然地挠挠脖子：“其实你不用和我说这个的，你二十四岁了有个前任什么也很正常的……”

　　“不是！”陈宇一本正经地强调：“我没有前任！”

　　顾魏红着脸，睫毛微微颤抖：“我知道了。”

　　“那……”顿了顿，陈宇问：“今晚去我家吃饭吗？”

　　顾魏抬头，看到陈宇满含期待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小星星。

　　“好啊。”

——

　　之前医院的小护士们开玩笑说顾魏是医院的高岭之花之类的话，顾魏总是笑着说没有啊，我其实很接地气的。虽然这话说出来小护士们也没人信，但顾魏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个俗人，他简直爱极了人间烟火气，他喜欢逛超市，喜欢吃路边摊，虽然他吃了路边摊十次有八次会拉肚子……

　　顾魏对“爱”这个字一直没什么概念，毕竟小时候他爸妈天天吵架，准确点说，是他妈妈很讨厌他爸爸，从顾魏有记忆以来，他妈妈从来没对他爸爸有过好脸色。

　　这份讨厌似乎也波及到了他身上，在顾魏印象里，他妈妈对他笑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唯一让顾魏感觉到一点温暖的，是他的奶奶。他奶奶是个脾气很好的老太太，对他和顾肖都很好，有什么好东西总是想着这两个宝贝孙子。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长大，顾魏对于“爱”的概念很淡薄，他不懂什么是爱，不懂陈宇对他是否真心，更不懂自己对于陈宇的感情。

　　“想什么呢？那么认真？”陈宇拿着两个土豆在顾魏眼前晃了晃，道：“菜都买好了，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