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念念惊讶的目光中，顾魏点了点头：“我们还没在一块……我想和他说清楚，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这很难吗？”苏念念喝了口热汤，眨眨眼：“你直接和陈警官说你喜欢他就好了呀！”

　　“而且陈警官看你那眼神，一看就是也喜欢你的！你直接说就好了呀！”

　　顾魏两手的手指交握在一起，有些无奈：“我知道，但是我说不出口。”

　　“所以我想问问苏医生，你跟人表白过吗？这要怎么说啊？”

　　苏念念皱着眉思考了片刻，笑了：“你说不出来，我帮你说不就完了！等陈警官回来，我和他说！”

　　“这……”

　　“你放心，顾医生，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苏念念胸有成竹。

　　然而二人并没能等到陈宇回来。

　　暮色四合，到了晚饭的时间，小黄和几个小警察回来了。

　　小黄见到顾魏第一句话就是：“顾医生，陈队让我和你说一声，上边下来了紧急任务，他出任务去了。”

　　顾魏正在和同医院的几个医生一起吃晚饭，听到小黄这样说，顾魏愣了下，放下手里的碗起身拉着小黄往外走。

　　走到无人处，顾魏才开口：“那个……陈宇什么时候走的？”

　　顾魏的声音在平城呼啸的寒风里显得格外的缥缈，小黄觉得他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小黄打了个寒战，搓搓手，对着手哈了口气，说：“下午我们在山里救人的时候，陈队接了个电话说有紧急任务，让我和你说一声，就走了。”

　　“这么着急啊？”顾魏喃喃道。

　　“是啊！上边有任务的时候陈队总得上的，每次都是接个电话就走了。”

　　“毕竟陈队本来就不是我们榆城分局的人，是上边警局培养的重点人才，他的能力在我们这小地方的警局才真是浪费人才呢！”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小黄神色紧张起来：“顾医生，这事儿你可别往外说啊，不然我怕陈队回来刀了我！”

　　顾魏点点头，脸上带了点遗憾的样子。

　　“哎，我是看着你和陈队是夫妻关系，我就没顾忌那么多，回头陈队要是骂我，顾医生你可得帮我说两句好话啊！”小黄又补充了两句。

　　顾魏还没适应这句“夫妻关系”，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顾魏轻咳一声，尴尬地开口：“我知道了。”

　　——

　　榆城的天变得越来越冷。顾魏早上起来的时候，总是能在窗户上看到好看的冰花。透过窗户往外看，就能看到楼下的榆树，榆树的叶子早就已经落光了，只剩下炭条似的光秃秃的枝杈，朝着毫无生气的灰色天空努力伸展着。

　　距离上次从平城回来已经过了一周多了，顾魏没有收到陈宇的任何消息，顾魏不懂是不是他们出任务都会失联，只是每天看着日历算着陈宇离开的日子。

　　今天的榆城又是一个雪天，顾魏看着窗外的一直没停的雪，还是带上伞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今天他难得的休班，但今天也是奶奶的祭日。

　　他裹着厚厚的黑色棉服，围了条灰色围巾，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出了门。

　　黑色棉服是陈宇那天给他披上的，时间过去这么久，这件衣服上依然有陈宇身上熟悉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顾魏闻到这个味道就会觉得很安心。

　　顾魏先是兜兜转转去了好几家花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雪的原因，大部分花店都没开门，顾魏找了好久才发现一家开着门的花店。

　　从那家花店买了一束花之后，顾魏把车开到了榆城公墓。

　　停好车子，他撑着伞抱着花往那个熟悉的角落走。

　　走到奶奶的墓碑前时，顾魏看到了墓碑前的那束花，想，看来是顾肖来过了。

　　毕竟，自己的爸妈早就走了，婶婶一向不喜欢奶奶，叔叔常年都在国外，只能是顾肖来过了。

　　顾魏小心翼翼地把他带来的花放在奶奶的墓碑旁，看着墓碑上的老人照片。

　　墓碑上的老人眉目慈祥，眼神柔和，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奶奶，我来看你了。”顾魏伸手抚摸着墓碑上老人熟悉的脸，悉心擦掉落在上面的雪。

　　“奶奶，你可以放心了，”顾魏的眼眶逐渐变红，只是嘴角依旧扬起：“我找到和奶奶你一样爱我的人了。”

　　“他特别好，我很喜欢他。”

　　“我下次，带他来看您，我觉得您会喜欢他的。”

　　“您也会为我高兴的吧？”

　　“奶奶……”

　　等到顾魏从墓园出来，他吸吸鼻子，伸手擦掉眼角的泪水，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胸腔里是满满的悲凉，像是潮水般淹没了顾魏全身的神经末梢。

　　奶奶对他而言，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比爸妈还重要的存在。不过到底是造化弄人，妈妈从他有记忆起就很讨厌爸爸。最终妈妈还是毫无征兆地在一个冬天跳了河，而爸爸为了救她，也跳了下去，结果就是二人双双殒命。

　　警察把那两个被冰冷的河水泡的浮肿的尸体捞上来时，顾魏没哭，只是觉得眼睛胀得厉害，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呢？他不懂，他只是伸手握住了奶奶长满老茧枯瘦如柴的手，小声说：“奶奶，你还有我呢。”

　　根据妈妈留下的遗嘱，奶奶把她的骨灰交给了来参加葬礼的一个阿姨，那个阿姨在看到遗嘱和那个骨灰盒的时候，瞬间泣不成声。

　　葬礼那天，所有人都很伤心的样子，顾魏红肿着眼，听着来参加葬礼的大人们小声议论：

　　“哎呀，那么小的孩子，真可惜啊！”

　　“是啊是啊！他老娘都一把年纪了，没了儿子儿媳的，也够惨的！”

　　“哎，我听说顾家这个儿媳是他儿子强迫人家和他结婚的！”

　　“真的假的啊？怪不得天天吵架啊！我看顾家媳妇跳河也和这事儿有关吧？”

　　“别说了别说了！人都死了，说这些干什么！”

　　“是啊是啊！别让孩子听见了，怪不好的！”

　　“小孩儿懂什么啊，没事儿的！言论自由知道吗？”

　　“真是作孽啊，老顾要是知道儿子年纪轻轻为了救老婆这就下去了，不得气活过来啊！”

　　“哎，你们是不知道，警察把人捞上来的时候，人都肿了，可吓人了！”

　　“真的吗？我那天都没去看热闹！”

　　“.……”

　　顾魏听了只觉得讽刺，知道小孩儿听了不好，为什么还要讨论呢？为什么他爸妈都死了，还要揪着他们夫妻的感情问题不放呢？为什么还要提起他去世很久的爷爷呢？去他吗的言论自由，言论自由是这么用的吗？

　　人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看热闹，看到别人因为亲人的去世痛哭流涕悲痛欲绝，他们只会假惺惺地装出很惋惜的样子，劝慰几句，实际上背地里还不忘了讨论死者的私事，理直气壮地说这是言论自由。除了至亲至爱，根本没人在乎这人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们只在乎这人的死是不是给他们带来更多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魏后来读研的时候，班里的女生总是不敢晚上上解剖课，说是晚上解剖室阴森森的。为什么还会有人怕鬼呢？顾魏不理解，明明人比鬼更可怕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