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又来了。

肖战三更半夜醒来，因为又做了些不太愉悦的梦。梦里乱七八糟的，一帧一帧全是肖战自己也无法拼凑的画面。肖战从好几个月前就开始这样了，可他还是无法习惯，睁眼第一感受就是心塞，像往嘴里塞了一堆纸的心塞。

大冷天的，肖战还是默默披了件外套，坐在门前的小台阶上吹风。他拢了拢外套，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原来才凌晨三点半。

反正没人，肖战便往后靠了靠，侧倚在台阶上，吊儿郎当的。可能是因为睡得不好，他转了转脖子就劈里啪啦地响。肖战心想，乖乖上班还没有这么累呢，肯定是因为床板太硬了。也不知道王一博这十几年怎么睡过来的。

一想到王一博，肖战眼前出现了王一博的形象，又忍不住感叹，可能是多亏床板够硬，王一博的身板真直。肖战心想，王一博要是肯下山，当个平面模特也大有前途，他还能给他提供相当不错的资源呢。

......胡思乱想，越想越远了。

肖战仰头看了看，刚好看见明亮的圆月。肖战盯着它发呆，看啊看，看啊看，酸胀的眼睛都开始发痛了。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响动，小石子之间碰撞的沙沙声在深夜静谧的庭院里好像被放大了几倍，让肖战有种那声音就在他耳后的错觉。

肖战缓缓回头看了看，却是什么也没有。他又拢了拢外套，搓搓鼻子，自言自语道：“这天还真是冷啊。”

他以为刚刚是听错，可没一会儿他又听到了同样的沙沙声。他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有点害怕也有点苦恼。

不会吧，做噩梦就算了。应该不会运气那么差吧......撞鬼这种事在佛寺这么佛光普照的地方也能发生吗？

肖战站了起来，做好了见鬼的心理准备，就想用眼角扫一扫，不管看到什么，拔腿就跑算了。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余光所见的并不是想象中的什么女鬼，而是下午刚被他送回房间的王一博。

“......甜甜？！你怎么过来啦？”肖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合理怀疑自己精神不好，出现了幻觉。

王一博刚刚偷偷躲在柱子后面，原本没打算让肖战发现，可他站久了，脚有点麻，就动了那么两下，还以为动静够小了，没想到还是被抓到了。

王一博从柱子后面出来，说：“施主，你怎么不睡啊，很晚了。”

“你也知道晚啊？......”肖战向他走近两步，说：“怎么啦？为什么这个时间过来？你好点没有？下午吓我一跳，你突然就睡着了，好像有什么机关一样，啪～就睡着了。”

肖战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王一博不知道从哪里答起好，就随便答了一个：“嗯，我好多了，下午睡到现在，睡饱了。大师兄说是你背我回去的，谢谢你。”

“不客气～ 那你睡饱了，现在是...出来玩的？”肖战斟酌了一下用词，总觉得他的想法是对的。甜甜小师傅在他眼里是个很特别的少年，做什么好像都不是很奇怪。

“嗯。”王一博点点头，说：“师兄他们都睡了，我怕吵到他们，就出来了。施主你坐在这里不冷吗？”

肖战这才知道为什么他看王一博有种和平时不一样的感觉。王一博穿了件厚实的棉袄，脖子上还围了和僧衣一个色系的米色围巾，原本就只有巴掌大的小脸有一半藏在了围巾里，在皎白的月色里，整个人像颗圆圆的小汤圆。

肖战把自己的房门推开，说：“嗯...是挺冷的，那我们要不要进去？”

王一博杵在原地，有些犹豫。虽然下午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总归还是记得睡着前发生了什么事的。王一博眼睛圆溜溜的，看看打开的房门，又看了看肖战，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了捏棉袄的一角。

肖战察言观色很在行，很快瞧出了他的顾虑，便笑了笑开玩笑说：“怎么，怕我吃了你啊？”

肖战是开玩笑，可王一博却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嗯！”

那一刻肖战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欺负小男孩的糟老头，默默再次把房门关上，说：“那就，就在外面聊聊天吧～哈哈。”

王一博盯着肖战身上的外套看，总觉得好像不太厚的样子。视线再往下，又发现他只穿了袜子和拖鞋。王一博怕他会冷，只好作出了让步，“好吧，我们进去吧。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王一博严肃地说，“施主，你不能老是偷亲我。”

“我哪有老偷......”肖战感觉他的脸都要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热红了，心道这小和尚说话还挺直接。他也不否认，只说：“行行行，我不偷袭你，骗人是小狗。”

进了房里，却和外面的温度也差不多。王一博瞥了瞥墙角里的东西，对这温度倒也不意外。他说：“施主，我明天帮你多要一个暖炉吧。”

“对吧！果然不是我错觉吧！这屋真的特别冷，你房里都不是这样的！”肖战激动地说。他掀开了被子一角，拍了拍说：“甜甜，你到床上来，我加了电热毯。”

王一博看着那床，犹豫着不太想过去，可不过去又冷。肖战看出他心思，笑了笑说：“怎么，怕我当狗啊？”

“没、没有的事。我我我，我就是、我找拖鞋呢。”王一博随口编了个借口。

肖战看着那木地板，心想，你在你房里也没穿过拖鞋啊。他四下看了看，说：“那我没有室内拖鞋呀，怎么办呢？要不...我抱你过来？”

这话一出来，王一博果然忙不迭跑到了床上，钻进热烘烘的被窝里，像披衣服一样把被子披到了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一颗头。这下好了，从小汤圆变成了小饭团。

肖战坐到了另外一头，好奇地问：“诶，甜甜，你这大半夜的，上哪玩去？”

其实王一博醒来后瞎走，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肖战的房门前。可他不敢实话实说，便说：“就到池塘去看看。”

“池塘......”肖战看王一博好像很好逗的样子，玩心一起来，忍不住往他面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开玩笑说：“那你不怕有水鬼啊？”

肖战房里就开着一盏小台灯，不够亮堂，偏生王一博心知肚明，这不用去什么池塘，屋里就有脏东西。肖战故意阴着脸，当真令他打了个冷战。王一博忙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

“我逗你呢，别害怕。”肖战看他被吓着了，有些内疚。

“我不怕，佛祖会保佑我的。”王一博又问：“那你呢，你自己一个人住，你害怕吗？”

肖战看着他笑了笑说：“我也不怕。甜甜师傅会保佑我的。”

王一博想，如果你知道那东西就在你身边，也许就笑不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他总觉得肖施主这话里话外都像在故意逗他似的。王一博想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便问：“施主，你为什么半夜出去坐呀。”

“我也出去玩呀～”肖战好像逗他逗上了瘾，说话没句认真的。想了想又发现他这个行为有些幼稚，就摇摇头说：“不是啦，我做噩梦了，心情不好，出去吹吹风。”

“施主梦见什么了？”

肖战呆呆地看着地板，半晌吐出两个字，“旧人。”他没有再说什么，可王一博是知道的，知道他口中的旧人是谁。

肖战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的，看起来没有一点烦恼，可王一博知道，那都是他装的。明明来了这山里，就是要忘记过去，就是要重启自己的，可肖施主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放下，甚至越发把自己裹紧了。

王一博想起白天听见小李说的话，既然肖施主开解不了自己，那么他就是需要有人帮他一把的。

王一博往肖战那边悄悄挪了挪，说：“施主，你说过你是来散心的。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肖战又露出了那个标志性的，能看见八颗大白牙的标准笑脸，说：“嗯！我好多啦～我什么都忘了。多亏甜甜小师傅这些天带给我的快乐，我满血复活啦！”

肖战装得很活泼很开心，可王一博根本一点也不信，他故意说：“那你跟我说说吧。”

“啊？说什么？”

“我想你给我说一下，你之前的对象。”不知道是不是黑夜给了王一博勇气，他一直不敢直问的东西，终于有了勇气问起。他看出了肖战的强颜欢笑，也记得小李劝他时焦虑的语气。肖施主，或许真的真的很难受吧。

“......”肖战没有想到王一博会问起这个，王一博也从没问过他以前的事。肖战想了想，说：“跟你说也没什么，反正我早就放下了。我啊，四年前遇见他，当时我去我们公司旗下的杂志那边处理点事，刚好碰见他在给模特拍杂志封面。”想到这肖战笑了笑说：“他可傻了，他以为我也是模特，还说我怎么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那么多......之后他还真的给我拍了好几张照片，拍完了听见别人喊我，才知道我不是模特。之后......我们之间还发生了好几次巧合，我觉得很巧，他觉得是命运。总之，也算很顺理成章吧，我们就在一起了。”

王一博静静地听，他发现肖战这次的笑容和平时不太一样，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却一点也不开心，甚至有点苦。苦到王一博不知不觉间嘴角掉到了下巴上。

肖战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右手捏着左手，接着说：“他对我可好啦。只要他有时间，一定会给我做饭吃，说就算五星级酒店的东西也比不上自己做的干净。每次我们去看完电影，他总会比我晚一点起来，他总要看看我的座位上有没有掉东西。我生日的时候要去应酬，他就不睡觉，哪怕我过了十二点才回家，他也要跟我说生日快乐。他对我，很好很好的。可是啊......”

肖战顿了顿，抬眼望了望远处，接着说：“可是那么好的人也是会骗人的。我有一天回家，刚打开电视机呢，电视机的音量很低，我就找遥控器啊。找着找着，来到我们的房门前。你说，这电视明明没有声音啊，那我听到的声音是什么？”

“我就推开了门。甜甜，我真的只是进去找遥控器的，可你猜我看到了什么？”肖战看着王一博，一字一顿地说：“那是谁？我不认识他啊。他怎么会和我的利亚......”

肖战没有继续说他看见了什么，可是王一博不傻，他知道肖战说的是什么。肖战又笑了笑，说：“他明明说只喜欢我的。骗人的是小狗，对吧。”

王一博摇摇头。他想，如果利亚是骗人的小狗，他不会死后仍然记挂着你。

可是王一博没有这么说。他看着肖战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却总觉得他看见了别的什么东西。他觉得肖施主好像哭了。

“肖施主，别哭。”

王一博说着凑了过去。他们离得很近，王一博不需要怎么努力，就够到了肖战的脸颊。柔软的唇瓣印在了肖战因为暴露在寒冷的空气里而显得格外冰冷的脸上。

肖战原本已经走神了，就这轻轻的碰触像道闪电一样把他劈中。这是王一博第一次主动地，亲他。

肖战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突然一暖，低头一看，不正是原本围在王一博脖子上的米色围巾吗？

而王一博，二话不说就跑了。

王一博好像生怕被追上似的，百米冲刺跑回后院，进了院门才乏力地挨在墙上，喘了口气，伸手把湿哒哒的脸蛋抹干净。

王一博跑得太累了，缓缓倚在墙上滑下去，抱着膝盖自言自语：

“呜呜呜......肖施主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