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赵银粟想破脑袋都料不到自己竟有一天会住在摄政王的房间里。
宁诤的房间一尘不染,各样东西都摆的整整齐齐,跟他在死士营的睡觉的通铺没法比,跟翠竹苑也没法比。
天刚蒙蒙亮,宁诤要起来上早朝,自然也不肯让赵银粟安生。
他一边更衣一边道:“吃硬不吃软,孤看你合该是给人当奴才的命。”
赵银粟静寂得如同死了一般,抿着唇趴在榻上一言不发。
“怎么,一年了还没人教你好好说话?”
宁诤悠然自在地下榻更衣,似乎连眼神都懒得多给床榻上的玩伴一个。
“一年了……”赵银粟呢喃一声,“王爷的技术也没有半分长进,真让人倒胃口。”
“你说什么?”
宁诤险些被气笑了,欺负赵银粟没力气爬起来,抬手按住他的喉咙,把他卡在枕头上,“本王技术差?哪次碰你少叫唤了?”
“滚……远些!”
“啧啧,玉沙,你怎么就是不愿意学乖呢?”
赵银粟明知道顺着他的意思来能少吃许多苦头,可心底的怒气就是止不住的往上涌,趴在榻上扑腾了两下,又动不了了。
“若不是还有事,孤还真想看看你口手承认的小模样。”
宁诤出门用早点的功夫,云旗才来告知他,他是宁诤的贴身护卫,宁诤在哪儿他就得在哪,上早朝也不例外。
赵银粟迫不得已认忍着浑身不适爬起来套上自己一身乌黑的麻布衣服,任劳任怨地爬起来跟上车队。
夏天天气热,晨起时难得凉风习习,赵银粟胡乱用院子里的积水抹了一把脸,深吸几口气后蒙上自己的黑面罩。
他这张脸太过惹眼,在死士营给他惹了不少麻烦,于是赵银粟便习惯了不以真面目示人,走到哪都带着面罩。
他入了死士营不久,便听说城外有人造反,宁诤亲自带兵平乱,“造反”的几千蒙古士兵竟无一人生还,京郊一夜变血海,雨下了几天几夜都冲不走那股血腥。
想来是宁诤与蒙古旧部动了兵,人都死了,什么罪名还不只是一句话的事。
西京自蒙军来后就没安生过一天,百姓有苦不敢言,不似江南一带天高皇帝远,摄政王的手尚且伸不了那么长。
赵银粟用轻功暗中跟着车架,时走时听,一路入了皇宫。
看来皇宫上下已然都是宁诤的人了,他进入时御前侍卫竟无一人阻拦。
晨钟一响,群臣觐见,赵银粟躲在屋顶上冷眼俯瞰全局,见那少帝神色果然不同,从前瞧见宁诤还能勉强装出亲切,如今已然只剩了畏惧。
朝堂上汉蒙人数参半,赵银粟的目光逡巡了几周,才看见文官队伍里的卢虞。
短短一载,他已衣绣孔雀,官至三品,这是赵银粟万万想不到的。
他以为宁诤会以为自己的缘故对卢虞不予重用的……原是他多想。
早朝走过场一般的散了,真要紧的事情也传不到宫里来,赵银粟留心听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庶物中,倒真有一件事值得上心。
南方江浙一带刁民生事,近日新兴起了个什么道火教,聚众生事,明面上说是讲经修法,每每办起活动时竟万人空巷,人数能达几千乃至上万人,领头的自称自己是前朝赵三皇子,讲经说法,竟甚得民心。
两江总督袁焕也是前朝的老人,讲话时顾左右而言他,赵银粟聚精会神地在他的一众之乎者也中提炼出这零星一点有用的话。
赵三太子?他父皇一生只钟情母后一人,宫里仅有他与皇兄两个皇子,何来赵三?
“皇叔以为该如何?”
宁诤昨日折腾他一夜,今早精神也有些不济,坐在太师椅上皱着眉捏着太阳穴,不耐烦道:“一群愚民罢了,生不起事端,再集会时派兵士驱赶散便罢了。”
他这态度,正中赵银粟下怀。
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宁诤有勇有谋却自大高傲,想当年武圣尚且因大意丧命于奸贼之手,更何况是宁诤。
无关紧要的冗务众多,下了早朝已近午时,宁诤的车架却非要自人来人往的兴民街上过,倒省了赵银粟的力气。
这条街赵银粟再熟悉不过,他兄长幼时顽皮,常偷偷拐带他出宫游玩,来的最多的便是这条街。
许久不来,桥头卖糖人的老伯已须发尽白,卖炙肉脯的大娘也白了鬓角,脸上皱纹加深,神采却是不减当年。
肚子咕噜噜一阵轻响,赵银粟闻见这样香浓的人间烟火气,腹中饿意突现,难受极了。
狗宁诤,早上连个饼子也不给他吃,在死士营中尚有一日两餐呢!
慢悠悠摇晃着的马车忽然停下来,赵银粟起初以为有什么异动,警觉地现身立在车前。
云旗拿着一张银票朝他走过来,“王爷要吃糖人和炙肉脯,差你去买来送到车上。”
赵银粟不明所以地接过钱,犹豫道:“炙肉脯要夹在酥油饼中吃起来才最香,云旗兄,你不如问问王爷要不要买上一个尝尝?”
云旗问都不问,直接道:“想来王爷定然愿意,你快些去吧。”
“哦。”
赵银粟拿着一张十两的银票去了,回来时两手皆满,抱着一堆云旗叫不上名字的吃食上了马车。
宁诤斜倚着靠枕,拍拍自己身边的坐垫,“坐这来。”
赵银粟存了讨好人的心思,闻言老实地坐在他身旁,沉默着拆开油纸包着的各样吃食,忍着饥饿一一摆在宁诤身前的食案上。
“王爷,请用。”
“嗯,闻着的确是香。”
“这是酥饼夹肉炙,这是牛乳糖,这是蟹粉糕,这是炸麻叶……”
宁诤笑吟吟地坐直身子,挑了一块糕点放进嘴中,甜得脑子发晕。
小家伙竟然喜欢吃这种甜玩意,果然还是个小孩。
“如何?”
赵银粟咽了一口口水,巴巴地盯着宁诤,问道。
宁诤愉快地笑出声,将东西往他面前一推,“孤吃饱了,这里也没别人像饿死鬼,你吃吧。”
赵银粟只等这一声令下,料到宁诤会兽性大发拉着他折腾,一顿饭吃得如同断头饭一般毅然决然。
“满脸油光,脏兮兮的。”宁诤将一方手帕丢在他手上,赵银粟拾起来胡乱地抹了抹嘴边。
“比蒙古常年不洗澡的大汉活得都糙。”
吃饭要紧,赵银粟吃饱喝足浑身舒爽,倚着马车壁舒服地喟叹一声。
宁诤这次拿了沾湿水的帕子,亲自把他嘴边的满嘴油污抹干净。
“爱吃甜的?”
“不爱。”
“甜糕能比得上肉好吃?自己瞧瞧,肉没吃多少,甜糕倒是扫了个干净。”
这下赵银粟说不出话来了,点点头,“爱吃。”
宁诤难得见他如此乖顺,心情大好,揽过人的肩膀将人带到怀里,“学乖点,听孤的话,孤天天给你买。”
赵银粟以为下一刻这禽兽就要把他按倒剥皮了,心里暗暗做好了准备,哪知宁诤竟没有如同想象一般兽性大发,只是这么搂着他走了一路,马车摇摇晃晃的,他连自己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总之醒来便是夜里,在桓疏的榻上了。
“醒了?”
宁诤坐在一旁批奏折,漫不经心地问道。
“嗯。”
“坐过来,替孤研墨。”
赵银粟听话地下榻,跪在一旁磨墨。
赵银粟从前连写字都是他皇兄哄着他写,磨墨这本事就没学会过,墨汁没出几滴,自己先弄了一手黑。
“南边出了个赵三皇子,你可认识?”
笑话,南北相隔甚远,他怎么可能认识?
赵银粟全身心地同墨打架,全然忘了自己身边这尊大佛,摇摇头道:“这天下赵姓者那么多,我哪里认得过来?”
“倒也是。孤也觉得你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王爷谬赞。”
赵银粟闷闷地道。
宁诤只顾瞧着手里的折子,抬笔蘸墨时发觉砚台已干,再抬头时竟看见赵银粟不知何时把自己折腾成了狸花猫的模样,满头大汗地盯着墨块较劲。
“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别笑了!”
宁诤捧腹大笑,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玉沙……你怎么……弄成这样……”
“说你聪明吧,你连个墨都磨不好,说你笨吧,你能一年之内在死士营出头,当真是有趣,有趣极了!”
“我去洗洗。”
赵银粟恼羞成怒,丢了墨杵起身要往外走,却被宁诤一把拉住。
“站住,孤说让你走了吗?”
“莫非王爷对着花猫脸也下得去嘴?”
宁诤忍俊不禁,“玉沙长得美,变成什么样都好看。”
“叫人抬开水进来。”
“烈日炎炎的要开水做什么?”
宁诤俯在他耳边轻笑一声:“别急啊,等孤尽了兴,水自然就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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