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青枝一觉睡到大天亮,从被窝里爬起来后,一头灰绿色的头发像极了乱蓬蓬的鸡窝。
他左右看了看,发现了带着孩子在阳台边上玩耍的宋遣月。
那孩子踩在阳台边上,要是一丁点不注意就会掉下去。
毫无安全意识……
单青枝揉了揉眉心下床,把那小孩拽下来,教育了一番。
毫无责任感的宋遣月懒散地打了个哈欠,靠着墙玩手机。
小花由被说得委屈巴巴的,明明是宋遣月说让他随便玩的。
反正死不了。
光让自己一个人被教训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等单青枝离开去找吃的时,小东西重新站在阳台上,气呼呼地把单青枝教训他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宋遣月听。
宋遣月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抬眼看他,被对方这模样逗笑了。
他伸手把人抱下来:“我错了。”
小花由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看着地面想了想,抬头看他说:“那我也错了。”
单青枝冒着生命危险从被庞大植物挡住的车后备箱拿出几桶泡面,想了想他师父不吃这玩意儿。
看着塑料袋里的泡面,单青枝已经无所谓,抓了抓头发关上后备箱跳上大大的多肉。
爱吃不吃,不吃饿死算了。
这种状况不是第一次,但之前至少有超市,现在就算有,里面也都空荡荡的。
早被扫荡空了。
单青枝开始想念他们在B区的小屋,有电视有电脑,还有厨房。
现在想要热水都难。
他下辈子一定不拜宋遣月为师。
当初真是脑子有问题,居然觉得宋遣月很厉害。
好不容易去找到一个废掉的热水壶,他师父大手一挥,把鸡腿什么的都变出来了。
当然,这些东西不可能凭空出现。
单青枝丢下热水壶:“你哪儿搞的?”
“A区。”宋遣月拿了块巧克力,撕开包装纸递给小花由,小花由只要了一半。
“我们省着点吃。”小花由一脸认真。
“我们应该配合调查的,现在好了,乱七八糟的。”单青枝一边吃一边抱怨,一头灰绿的头发似乎都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乱七八糟。
小花由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
单青枝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道什么歉?我说他,要不是他闹这出我们现在还在家里看电视呢。”
小花由还想说什么,宋遣月先他一步:“嗯,我的错。”
单青枝啃鸡腿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不可思议地看宋遣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闭嘴。”宋遣月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冷声警告。并且揉了把小花由的脑袋,转头对他说,“吃你的。”
鸡爪哥哥哽住了。
区别对待……
明晃晃的啊!
要不是手里的鸡腿,他早就离开了,到时候看他们怎么办。
小花由抿了抿唇,吃了一脸油,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宋遣月。
宋遣月看不下去了,嫌弃地捂住眼睛,挥手赶苍蝇似的:“洗了去。”
单青枝居然生出一丝当年的感觉。
不想还好,想起来就很难过,连手里的鸡腿都不香了。
宋遣月情绪不稳定,阴晴不定,上一秒笑下一秒狂再下一秒要毁灭世界似的。几位仙君接二连三的遭殃,不是这骨折那废了就是被打成凡人。
要不是天尊护着他,宋遣月早就被千刀万剐了。后来天尊为了让这狗玩意儿恢复成以往的模样,准他下凡。
说是“准”,还不如说是“赶”,在赶的同时又害怕这狗玩意儿搞其他奇怪的事情,又给了他巨大的好处让他跟着这狗玩意儿。
单青枝本来就想跟着,拿了好处愈发高兴乐意了。
目睹了凡间的变化,跟着宋遣月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生死离别……也算不上,但也是离死不远的了。
后来他劝宋遣月不找了,想要回天庭的时候已经回不去了。
天庭向他们关了门,那些怪物已经把魔爪伸向天界和阴间了。
两处都关门了,街上孤魂野鬼多了起来。
他们只能留在凡间,能怎么活就怎么活。
宋遣月用纸巾擦着小花由湿哒哒的脸,不看他说:“在派对上你看见B区的人了吗?”
“除了我们的话……是有几个小姑娘。”单青枝想了想,“嘶,没看见那几个狗东西啊,要是他们在,就不会有唱歌这项目了。派对得变成战场。”
宋遣月轻轻应了声。
安静了半分钟,男人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那他们去哪儿了?”
“没去吧。”单青枝思考着,“或许半路上死了?不对啊,去之前那么兴奋,怎么可能不在场。”
两人静静对视着,单青枝背脊发凉。
同时,那如海一般颜色的走廊里站满了不同的人。
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什么玩意儿,派对不是来这里吗?”
“把我们放在这里算什么意思?”
“要打就光明正大一点,偷偷摸摸地像什么样?唉……兄弟,你不是B区的吧?”
花右朝前走一步,什么也没说就抢走那人的眼镜。
上上下下地看了男人一圈,他嗤笑一声:“穿的这么好,A区的?”
男人咽了咽口水,后退一步靠在铁板上。
面前的人生的好看,穿着衬得他痞气十足。
眼里的目光带着戏耍的意味。
“哟,害怕了?小白脸,啧。”花右顿时没兴趣理他了,小绵羊似的。
在花右安静下来后,人群也跟着安静下来,十几个里,大概十个人是B区来的,没人敢惹这称霸B区很久的混小子,他们不想被打碎牙。
其中有几个跟着花右很久了,胆子大一点:“大哥。”
“说。”花右点了根烟,毫不顾及周围人的感受享受地抽着。
那人说:“这里好像是基地的控制中心。”
花右感兴趣地挑了挑眉:“你来过?”
“我看过一些新闻,上面就有这发光的墙。”那人笑着,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被一脚踹翻在地。
想都不要想就知道是谁。
花右踩着他的脖颈:“你的意思说我没有看新闻没有你懂得多咯?”
那人讪讪笑:“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啧,算你识相。”花右挪开脚,看着那人慢悠悠地站起来,“今天别让我听见你说话,否则我让你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那人顿时闭上了嘴,点点头。
小小的骚乱过去,一个男人出现在他们的前面。
男人冷冰冰地看着他们:“不要吵。长官在午休。”
花右第一个不满意:“我们在这儿站一天了!”
任成河看着他:“要是你想死我也不阻拦你。”
他拍了拍手,左右走出来几个穿黑衣的人,任成河轻飘飘道:“拔了他的舌头。”
谁也不知道花右被拖去了哪里,尽管他在B区时有多威风,在枪支面前也只能乖乖就范,没有人敢开口说一个字,看着花右硬生生地被打断腿拖走。
戴眼镜的男人看着花右被拖走,勾了勾唇。
之后没有人敢闹,花右也没有再回来。
过了两个小时,那个男人又出来了,朝他们勾了勾手:“跟我来。”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通通跟了上去。
穿过走廊,看着男人打开那厚重的大门,他们慢悠悠地走进去。
那是……电视上出现的那个人。
这个地区的总指挥。
任成河站在一边:“就这些。”
男人把所有人都扫了一遍,挑了挑眉:“小花由呢?”
任成河面无表情:“太吵,拖去拔舌头了。”
“哟,你胆子可真大。”男人语气带着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对任成河的行为满意极了。
他不再和任成河说话,站起来走到那群人面前。
“这里要沦陷了。”男人慢悠悠说道,在一群人准备讨论时忽然出声打断,“你们是我选出来的人,有强健的体魄,超高的智慧,以及……惊人的样貌。离开时我将会带上你们。”
“不要着急提问,听我说完。”
“我会提供住处以及各种美食,玩乐也少不了你们。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男人食指放在他们面前:“就一个。听命于我。”
这条件等于没有说,现在这里不是归他管吗?
十几个人就这样答应下来了。
其他人?其他人的死活管他们什么事?
天就这么黑下来了。
什么都没有做,一天就这么混过去了。
小花由毕竟是从黑不溜秋的地方爬出来的,对黑色的地方莫名亲切,眼巴巴地看着宋遣月:“我们出去散步吧。”
“兴许等回来后一只腿就不见了。”他吓他。
“我会保护你的。”小花由眼睛亮晶晶的,宋遣月看着他,眼里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一个小怪物往眼睛里藏了星星。
他可受不住这小孩的软磨硬泡,答应了。
气温和白天差不多,这个世界的气温已经很久没有变过了,一直是这个度,不冷不热。
或许这是世界在那段混乱时期保存下来的唯一的温柔。
今晚没有月亮,星星很久不见,太阳基本上不出来。
宋遣月跟在小孩后面,目光不离这小孩,生怕他摔了或者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抓走了。
小花由看不出一点怕,蹦蹦跳跳的,踢着一个易拉罐。
再往前走,是那被多肉占据的大街,别处都没有这里的大。
之前飞过来了的时候是白天,没有好好看,现在这么仔细一看,多肉好像发着光,淡淡的荧光。
这光映亮了他半边脸,小花由走近,伸手放在多肉上。
“什么东西在发光啊?”他歪了歪头。
宋遣月是一个没有安全意识的人,他蹲下来在多肉上画了个圈,那圈下一秒变成了流动的紫色小洞口。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宋遣月,宋遣月伸手掏了掏,下一秒拿着朵花抽回手。
发光的东西……是这花。
是红色的,带着刺,亮着光,因为透过绿色多肉的原因,刚才的光才是绿色的。
“这是……玫瑰。”宋遣月微微一笑,把花递给他。
“好亮啊,像灯一样。”小花由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怕把花摔了又怕刺扎到自己。
街上挺太平,在小花由眼里是这样,至少他没有察觉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空荡荡的城市已经沉寂了十几年,这十几年第一次有人在它的中心穿梭。
那一点点光在废墟上给了人希望似的。
小花由看见了很多他没有见过的东西。
发光的玫瑰,巨大的多肉,成片的会动的蘑菇,还有一只可爱的大乌龟。
有多大呢,差不多有他们住的小旅馆那么大吧,趴在路中央一动不动。
龟壳上长满了蘑菇,会动的蘑菇。
看起来很像同类,有的鬼就会寄生在这些东西上,小花由伸手戳了戳一个红蘑菇。
红蘑菇吓了一跳,吧唧吧唧地跑到了龟壳最顶端。
没了小红蘑菇的小花由有些不开心,即使其他蘑菇在宋遣月的威胁下来找他玩。
真是奇怪,那么多蘑菇就一个红的。
小花由没理蘑菇了,撂下狠话:“让它一个人玩去吧。”
宋遣月没忍住笑了下,声音很轻。
倒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感觉。
走出好远,宋遣月背在身后的手勾了勾食指,被一根无形的线捆起来的长得奇奇怪怪的东西才得以动弹。
其中就有那红衣姑娘。
她决定回旅馆,旅馆的那人一看就胆子小。
逛了很久,小花由困了,打着哈欠要抱。
宋遣月认命地把人抱起来。
他多想这小孩就是花由,再养一次也不是不行。
如果真是,等他长大了,他会把剑亲自送到他手上,如果讨厌剑,他也可以送上枪。
欠的就该还。
小孩趴在他肩头,很困却还在玩自己的项链,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玫瑰花。
宋遣月怕他扎手,在玫瑰花茎上包了纸。
没走多远,小孩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哥哥,你能把这个变成玫瑰花吗?”
“嗯?”宋遣月看了眼那玫瑰花。
这小孩,还喜新厌旧上了。
“我找的玉你找的玫瑰花……”小花由说着,“这才有纪念意义。”
“纪念什么?”宋遣月问。
“等我魂飞魄散了,你好有个念想。”小花由说着,忽然想到什么,顿时不开心了,“我忘记了,你的念想是花由,不是我。”
“嗯。”
“哦……”
小东西不出声了,把这玉变成玫瑰花什么的,肯定不能行了。
算了……小花也挺好的。
花由是他什么人啊……那么重要。
被妖魔鬼怪影响心智都想着花由。
回到旅馆。
单青枝在和女鬼玩牌。
“靠!你到底会不会玩!?J后面是Q不是K啊啊啊!!”
“……不是比它大就能出吗?”
“我刚才不是跟你解释好多遍了吗?我玩的是这样不是那样!啊啊啊啊不跟你玩了!”
“……”
女鬼委屈离开了。
单青枝把扑克丢到地上,气的牙痒痒,快来个人让他骂。
许是听到了他的心愿,下一秒门开了。
是他师父。
这个不能骂,换一个。
这次没有谁能听见他的心愿了。
他气的难受,窝在被窝里一言不发。
宋遣月把睡着的小花由放进被窝,将小孩爪子里的玫瑰花拿出来放在阳台,自己离开了房间。
单青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没有阻拦。
他了解宋遣月,想不通的时候就爱一个人出去吹冷风,过不了多久想通了才回来。他也不担心这狗玩意儿遇到危险,有那点心思担心宋遣月还不如让他去担心遇到宋遣月的怪物们。
宋遣月来到一栋大楼的楼顶,坐在边缘抽着烟,烟星子徐徐下落,升起的白烟遮住了男人半张脸。
就是因为这小怪物的出现才让他没办法坚定自己的判断,自从觉得一开始就被否认不是花由的小怪物是花由后,他开始想之前的那些花由。
要是有一个真的是该怎么办?
那他又欠花由一条命。
真是,得还两辈子。
要是全部都是花由,只是每次的性格不同,那他和花由生生世世都纠缠不清了。
到时候就是——还不清债,也逃不了债。
下辈子不收徒了,也不做什么仙君了,有个徒弟就挺闹心的。
一根烟抽完,男人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看着被捻灭的烟头从高楼落下去到看不见后,他又点了一根。
花由啊花由,你真是要了为师的命。
为师现在是恨你不行想你不得,你让为师怎么办。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这个世界,还有他,到底是哪里的错使得所有事情变成这样。
是废墟是绝望,是看不到希望的漫漫长路。
谁能来告诉他,是真是假。
宋遣月眸子里一片漆黑,如同无神的布偶。
那灯火阑珊的城市现在只是一片废墟,照不亮半边天,也看不见那天边的云彩。
想当年,那山上,伸手就能碰到云彩似的。
蝉鸣显得有些聒噪,太阳比平时大了一圈似的,照的哪里都热得不行。
有的树叶萎了下来,池子里的鱼躲到荷叶底下不愿出来。
宋遣月坐在树上乘凉,不一会儿就靠着树干睡了过去。
本来是想等下山的小徒弟回家的,再睁眼时天已黑透,在门口都能听见院里那小孩的抽噎声。
宋遣月轻轻下了树,走到门口,静静地看着,黑不溜秋的地方没什么人会注意。
那时候的花由十二岁,毛头小子一个。
此时此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师父不见了……”
旁边几个师兄师姐慌得一批,到处找师父,搞得像是什么宝贝东西丢了似的。
整个院子也是热闹,宋遣月愈发不想出去了,看热闹也挺好玩的。
听了会儿那小孩的哭声他还是忍不住走出去了,还不等他开口说什么,那小孩就冲了过来。
两只眼睛泪汪汪的:“你去哪儿了!?”
被这么一吼,宋遣月都被吓了一跳。
“我在树上睡觉。”
“……我找你,找你你没有听见吗?”
眼看这小孩眼泪流的愈发凶了,宋遣月立马认怂,用袖子给他擦泪。
“这次是我的错,没有下次了。”
“哪次不是你的错……”
“……”
想着想着,宋遣月情不自禁地笑了,记忆里很多事情都模糊了,他实在想不起来当时的花由说的话是什么样,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他把烟头放在手边,又点了根。
现在的他不想去管任何事,只想等着,然后到死。
可惜了,飞升成仙的人是不会死的。
除非被剔除仙籍,他之前那么干过,可下一秒那上面又有了他的名字。
多气人。
哒。
宋遣月愣了一下,不太敢回头。
他缓缓回头去看,原先那里只有石头,现在多了截手指头。
几秒后,那手指头幻化成一个人,一个……好久不见,他寻了很久的人。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到那人面前的了。
花由看他那么狼狈的样子僵住了,他那仙风道骨的师父什么时候成了这副模样。
宋遣月站在他面前,垂眼看花由:“阿……由。”
“……”花由张了张嘴,微微一笑,“师父,是我。”
短短四个字,宋遣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后退了两步。
几秒的时间,花由消失了,又一次消失在了面前。
但又没有消失,那截手指头,变成了一块玉,一朵小花,还有黑色的线。
或许,他找花由的时候,花由也在找他。
毕竟那小孩那么离不开人……
一天不见就哭得稀里哗啦的。
宋遣月平复了心情,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他捡起那玉,想要下楼,觉着不对劲。
玉在这里,人在哪儿?总不可能凭空飞过来的吧?
男人后退一步,眯了眯眼睛看黑洞洞的门口。
他捏碎了手里的玉,花由最不喜欢宋遣月叫他“阿由”的。
说过这么喊他这辈子都不会答应。
那玉刺破了他手心,却没有流出血,仙的伤口愈合能力强得惊人。
黑夜里,几双眼睛亮着光,无一不透露着饥饿的意思。
宋遣月看清楚了,那是狗。
不……是狗头人身的怪物。
猎人叫它们“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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