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清早就知道谢无尘会赶来，他料定谢无尘放心不下自己，他这个人最会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他故意在谢无尘面前爆发情绪，随后又展露出一副娇弱模样，让谢无尘更加同情他。

让顾慎彦当了一回垫脚石。

虽然是在赌，但他赌赢了。

在角落暗处有一个修长的身影，他的目光望顾以清和谢无尘，眼神里是复杂的情绪。

窗外的光照射在溯洄的半张俊美的脸上。他双手抱臂，怀中依附着一柄长剑露出半截剑身，紫色的发带垂在肩胛处。

小殿下，你说为什么我看到你和谢无尘在一起，我会难过呢？

溯洄垂首沉思，再一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谢、无、尘。”顾以清很正经的叫出他的名字。谢无尘看着眼前这个还残留泪痕的小家伙，忽然变得一副严肃模样，不经发笑。

“你笑什么？”

“…我没有，小殿下冤枉我了。”

“你就有。”

他捏住顾以清的脸，语气中满是宠溺，“好好好，我的错，小殿下想要怎么惩罚我？”

顾以清故作思考，“嗯…看你生的好看，就罚你今天陪陪我。”

“好啊！”

求之不得，小殿下这哪是什么惩罚，明明是恩赐。

顾以清最擅长的便是装可怜，不，算不上装，本来就可怜。只是那一份可怜并不是呈现在其他人面前的那种因无能而悲催的可怜。

长林宫里有一片竹林，那是顾以清最喜欢的地方。前些日子刚刚下过淅淅小雨，即使是初秋，翠竹经过了洗礼，反倒显得更加青葱。

“阿尘，快来！”

顾以清在前面小步跑着，回首。温柔的凤眸瞧着谢无尘，他勾起少见的一抹温情的笑容回应顾以清。

“小殿下，跑慢点。”

最后 ，他们在一个小亭子里停下，亭子上还题名“思蕴亭”。思蕴，思蕴，不就是思念黎不蕴吗？

顾以清扭头问谢无尘，“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这里吗？”

“与悦妃娘娘有关吧！思蕴，思念……悦妃。”

顾以清轻抿朱唇，“可惜只能睹物思人。”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谢无尘牵起顾以清白玉般的手，“不怕，小殿下，你现在有我。”说完，用那双深邃的眼眸盯着顾以清，那眼神很认真，很真诚。

顾以清纯良的目光相之对视，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顾以清长得没有一丝攻击性，却能在每一个瞬间勾住谢无尘。

两个人就像是一幅画，犹如故人相逢，不言却相知。

一时竟然分不清是翠绿挺拔的竹林美还是人美。

一只白鸽打破这份平静，它落在谢无尘的肩膀上。谢无尘取下白鸽脚边的纸条。

「将军，速回一一周长青」

谢无尘双眉微蹙，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眼眸。他将纸条收好，放飞白鸽。不经沉声，“小殿下，军务在身，是我食言。”

顾以清脸上挤出一个淡笑，假装风轻云淡，但语气里含着一丝的不舍，“嗯……没事，我不重要的，你去吧！”明明是催促谢无尘离开，却充斥着挽留。

“你很重要。”

谢无尘修长的手穿过顾以清的发丝，眼神在诉说他的想法，“小殿下，你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在我的生命中，过客匆匆，可你却兜兜转转了很久。”

顾以清心中一震，那个瞬间，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明明是一句虚无缥缈的言语，却让他冰封已久的心被融化了一层。

谢无尘离开后，顾以清倚坐在亭子下，眸色暗沉无神，没有一点光亮。嗓音慵懒沙哑，“过客匆匆……很可惜我不是你心中兜兜转转的那个人。”

“小殿下，你在留恋什么？”溯洄不知何时来到顾以清身边。

即便是面对自己多年的心腹，脸上也难以露出真实的情感。“留恋？溯洄，你还不了解我吗？”

这不是一个反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他回首看向溯洄，眼眸微微弯起，露出一个笑容，纵使那抹笑幅度不大，可还是勾人心魄。

溯洄不自然的移开在顾以清身上的目光，冷清的声音掺杂些许急促，“当然了解，只是谢无尘出现后，小殿下好像变了一些。”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你我也不例外。”

溯洄垂首，眼底流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失望。

可是……小殿下，我对你那份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感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顾以清淡笑，轻描淡写的说道：“至于谢无尘……”他倏地顿了顿，“这盘棋我准备了太久，所以，只要能让我的胜算多一分，那都是值得的，谢无尘是一颗重要的棋子，我对他自然就会多上点心。”

“那我也是小殿下的棋子吗？”

闻言，顾以清半阖眼帘。不等他回答，溯洄坚定的说道，“不论是不是小殿下手中的一颗棋子，我都愿意永远臣服于小殿下。”

顾以清闭语，沉黑的眸子看着眼前的溯洄。沉寂一会儿后，才徐徐启合薄唇，“行了，溯洄，我需要当年谢无尘一家被灭门的所有档案。”

“是，溯洄领命。”

溯洄颔首，清秀的脸不经染上一丝无奈。

小殿下，你是否愿意回头看看我？

顾以清似乎看穿了溯洄的想法，说话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溯洄，你要明白，感情是大忌，即使我们有主仆情分，若有一天你不忠，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你。”

溯洄唇角一勾，好像没有当一回事，“是，小殿下，随你怎么杀，但是我敢保证 不会有那一天的。”

他抱拳行礼，“小殿下，溯洄告退。”

在那个转身之后，溯洄眸底汇聚泪光，即使早就预料是这个答案，可心中依旧会难过。

小殿下，不管你怎么对待溯洄，溯洄永远忠诚于你。我的命是你的，便一辈子都是你的。

顾以清慢慢眯上凤眸，根根分明的睫毛附在眼帘下，随后掀开眼帘。

他轻轻吸一口气，嗓音清冽，但不难听出有些许疲惫，“这条路必须是我一个人要走完的。”

－

顾以清被关在“执念”的牢笼太久，渐渐的也就忘记了太多东西，也会失去一些人 。

有所得必有所失！

他修长如玉的手抚上额头，自问道 ，“顾以清啊顾以清，你说你，到底在执着什么，母妃？帝位？还是自己的欲望？”

十年的煎熬，十年的枷锁。时间对他来说只是数字，可在他身上的痛苦只会越来越深。

顾以清身上背负的是悦妃的冤屈，是黎家上上下下一百多条人命，是忠魂的呐喊。

踉踉跄跄的走了十年，时机成熟，顾以清明白，成败在此一举。一把好刀打磨得越久自然就越锋利，杀人的时候也就会更快……

顾以清抚摸思蕴亭亭身，饱满的额头轻轻靠在上面，像是在诉说思念。秋风萧萧，穿过每一个缝隙，把顾以清难言的情感推向每个角落。

可惜思念无声，得幸思念无声。

顾以清抬眸，白皙的手划过亭身，似在感受母妃的回应。

竹叶随风而扬，他伸出手去接住，一片残缺不全的竹叶缓缓落在他没有温度的掌心。喉结滚动，“母妃，清儿在想你，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