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尘一向机敏,不可能听不出这是话里有话。顾温明显是在警告他不要太出头,不然迟早会被折断。
他毫无压力的淡笑道,“圣上,花开得艳,能被您瞧中是它的福气,而剑锋芒伤人,不也正是圣上想要的吗?若花不艳,剑不快,圣上还会注意它们吗?”
那一笑笑得泰然自若,令人舒心。
顾温面色不改,看起来依旧带着压迫感。声音绕上不明其意的意味,“小尘,你是一个聪明的人,朕一直很欣赏你,但你一定要明白,现在的一切都是朕给你的。”
“臣一直记得。”
功高盖主……连义父都没有逃过的猜忌,会在我身上重演吗?
顾温黑色的深邃眼眸看向谢无尘的眼神比以往更加幽深。“你啊……跟你父亲一样,都是朕最看重的武臣,为朕打下这江山……”
顾温说到此处顿了顿,视线凝聚在谢无尘的身上。
“能为圣上打下这江山社稷是我谢家世世辈辈的荣誉。”
顾温眸色变得更加暗沉,转头,无言。
寒风吹在脸上好像⼑割⼀样,但明明初秋的风没有这么冷冽与张狂。今日赏花?醉翁之意不在酒。
“圣上,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中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哈哈哈,小尘,你啊……”顾温扶额笑着,只是这笑声听起来更像是虚情假意,让人发毛。他边笑边走着离开,独留谢无尘在风中凌乱。
谢无尘恭恭敬敬地行了个长揖,声音雄浑低沉,“恭送圣上。”看着顾温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宫门尽头。
谢无尘心中五味杂陈,坚定的意志居然有了一丝动摇。
他冷笑一声,“哼,谢家世代忠义,什么功高盖主,什么锋芒毕露都只是借口,小人之言进君耳。”
他呢喃的话语被淹没在杂乱无章的风声中。
看来,顾温并不是来问罪于顾以清私自出宫,二是特意来警告谢无尘收敛剑锋,切勿伤主。
几日后。
辉辉日光下,翠竹随风晃动。顾以清坐徐徐走在游廊,两个人影交错重叠。
“溯洄,谢无尘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许是入秋天气阴晴不定,连溯洄的声音有些沙哑,“谢无尘在被谢权老将军收养之前姓牧,而且他的父亲似乎还不是普通人,曾在朝廷为官,至于是什么官,溯洄还在查。”
顾以清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双眸中显划过一丝疑惑。他的声音和以前那般淡漠清冽,“姓牧?”
他心中好像有了一个答案。
牧……会跟牧远山有关吗?
顾以清垂眸思索了几秒,此刻的他眸中多了一点温色,沉声说道,“溯洄,有多久没有和我坐在一起用膳了?”
“嗯?”面对顾以清的问题溯洄差点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之后才迟缓地回答道 ,“回小殿下,自从着手策反谢无尘的事情后就再也没有了。”
溯洄的语气听着有些小委屈,像是带着不满的味道,责怪顾以清因为谢无尘而忽视了他很久很久……
顾以清扬唇微笑,声音纯澈干净,“我们一起用膳吧!”
“好……”
溯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蛮疼的,不是在做梦。
小殿下今日为何会突然让我与他一起用膳?
两个人缓缓的走回房间。溯洄呆滞的坐在木凳上,顾以清刚起身,溯洄就急忙问道,“小殿下,你去干嘛?”
顾以清忍俊不禁。
这人紧张什么?
顾以清缓缓从薄唇吐出一句话,“当然是给你弄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长林宫的下人难得使唤 。”
说完,溯洄更加紧张了,他倏忽站起,连语气都变得急促,“这怎么可以,再怎么样,也应该是我去啊,将来小殿下是要睥睨天下的人,怎么可以屈身给我做饭。”
顾以清拿他无法,随后让他安心等着,“给我好好坐下,这是命令!”
溯洄只能乖乖等待顾以清,心中带着一份隐隐不安的焦虑。虽然从小就与他的小殿下相识,但是高低贵贱在他的心里早已经耕种。
不可僭越比自己尊贵的人。
须臾,顾以清端着两个盘子走了进来,溯洄立马起身接过盘子,顾以清无奈的笑了笑,“小心点,烫……”
溯洄不觉得烫,反倒觉得手上的温度还比不上心中滚烫,也是,今天天气蛮不错的。
两个热菜,一个凉菜,还有必不可少的凤梨酥。两个人四目相对,但都好像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溯洄,你怎么不吃?不合胃口?”
溯洄连连摆手,慌忙解释道,“不是的,小殿下,主人还没有开始用膳,下人怎么可以就开始吃呢?”
顾以清眉间裸露出一股不耐烦的样子,拿起筷子随意夹向其中一道菜,“好了,现在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看见顾以清咽下了一口饭,他才缓缓动筷。
顾以清:“溯洄,你以后在我面前不需要这么拘谨。”
溯洄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顾以清。
“啊?小殿下,你,说什么?”
“以后,我们之间不用这么生疏,那天的话你也不要这么在意。”
那天?哪天?在思蕴亭那天吗!
溯洄放下碗筷,声音沙哑但很温柔,是一份独属于顾以清的温柔。“小殿下……你说的那句话我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就算是你赶我离开,我也不会离开你一步。”
顾以清眸底流光溢彩,明艳动人,唇角微微扬起一点弧度,他轻轻歪头,额前的墨发随之晃动着。
“溯洄,幸好,我还有你……”
那个声音悦耳无比,仿佛是鸦片里的尼古丁,无时无刻都在让溯洄心甘情愿的上瘾,沉沦。
溯洄的声音更加低沉了,“小殿下,溯洄一直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
顾以清脸色红润,溯洄才注意到他喝了好几杯酒。
“来,陪我喝几杯吧!我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喝酒了。第一次喝还是母妃在的时候,那时候我才五岁,就学着那些达官贵人们的模样喝起来酒,然后不小心被酒的烈味给呛到了,被母亲发现后还被狠狠打了一顿,自那以后,就没有再碰过了。”
顾以清说着就递给溯洄一个盛满酒的酒杯。溯洄很豪爽,接过之后立马一饮而尽。
顾以清接着说,“时间隔了这么久,都忘记那时候的酒是什么味道了,只觉得不好喝,但现在再喝一次,突然发现好像味道也没有儿时那般呛人了。”
又是一杯,一杯接着下一杯。
溯洄拦着顾以清欲倒酒的手,“小殿下,别喝了……”
许是酒喝多了,顾以清的俊美出尘的脸染上一层诱人的淡粉,一对凤眸春水盈盈,连吐出来的话都带着酒气,“溯洄,别拦着我,我太痛了……”
顾以清的泪水顺着无可挑剔脸线滑落,溯洄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只知道他的小殿下现在很疼,他为顾以清抹掉泪珠。
语气里满是心疼。
“小殿下……”
顾以清咬紧牙关,把每一个字都咬碎了,清冽的声音颤抖着,“溯洄,我真的很疼,很疼……我要怎么办,溯洄,我已经没有母妃了,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溯洄突然抱住顾以清,他现在脑子很热,一片空白,自己身体仿佛不受自己控制。
我在干嘛,这是以下犯上,不,小殿下需要我……
顾以清的双手揽上溯洄的劲瘦的腰身,他轻飘飘地说道,“溯洄,我真的只剩你了……”
溯洄紧紧的抱着顾以清,就好像害怕下一秒这个人就会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再也回不来。
“小殿下,溯洄一辈子都是你的。”
这一刻的溯洄,心中是窃喜的,他的小殿下终于依靠了自己一回,好像这场独角戏结束了。
尽管这一刻转瞬即逝。
顾以清在溯洄怀里没了声。
“小殿下?小殿下。”溯洄垂首看向怀中安然模样的顾以清,嘴角情不自禁的向上提了提。
睡吧,睡一会儿也好。
溯洄正欲抱起顾以清把他送上榻,一个急促的脚步声逼近,让他不得不放下顾以清,随之躲藏在阴暗处。随着推门声的到来,一只黑色官靴踏足进房。
远远望去,是一个身材伟岸的身影,肩宽腰窄,谢无尘身姿笔挺,宛如青松,一身窄袖锦衣更显干净利落。
“小殿下……”看见躺在桌上的顾以清,谢无尘心中发慌。他急忙跑过去查看,原来是虚惊一场。
桌上还摆着酒杯,看来是喝醉了。
谢无尘抱起一小只顾以清轻轻放在榻上。窗外正好有一束光打在顾以清脸上,金色的光芒照在他纤长浓密的睫羽之上,像是镶嵌上了细闪的钻石,眉眼狭长,显得勾人。
不过正午的光着实有些刺眼,谢无尘关上窗户,好让顾以清能睡得安心些。
在这个来回中,谢无尘似乎发现了不对劲。明明只有一个人,为何会有两个用过的酒杯?
谢无尘摸了摸木凳,还有余温,看来在不久之前,他的小家伙在和别人交谈,可是有什么人是能让顾以清如此信任的呢?
溯洄躲在角落,手指关节不经捏得玉白。
不好,若谢无尘起了疑心,那小殿下做的全都白费了。
“阿尘……是你吗?”顾以清忽然的呓语让谢无尘先放下了心中的疑惑。他走到顾以清床前,握住他滚烫的手。
“是我……小殿下。”
顾以清勉强睁开狭长的凤眸,声音软软的,“阿尘,你怎么了来了?是不是父皇为难你了?”
谢无尘抿唇,修长的手抚上顾以清饱满白皙的额头,轻声说,“不是,圣上没有为难我,我是怕圣上罚你,所以才过来看看。”
顾以清蹭上谢无尘的手掌心,“父皇没有罚我,以后不要再像那日一样为我出头了。”
谢无尘没有回答,他为顾以清盖好被子,静静的看着他,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如止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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