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好，我是王一啵

“肖赞，不想在这行干就明说，省得公司浪费资源。”经纪人梅姐双手抄在胸前，后倾着笔直的身体靠在桌沿，质问着面前这位从容自若的男孩。

“梅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呀，我们不过是去给小松把把关，这都能生气？”肖赞冲着门外偷听的几个小脑袋眨了眨漂亮的瑞凤眼。

肖赞是光明少年团组合里最年长的成员，整天操心着团里大大小小的琐事。

小松年龄最小，却最早谈恋爱，换女朋友跟走马灯似的。前段时间刚认识一位女孩，打探到会去看《寻梦环游记》的首映，于是本着每个人都有颗八卦的心，肖赞组织几个好奇懵懂的少年结伴前往电影院看热闹。没想到却遇上富豪原配捉包现场的狗血事件，而几个糊啡少年竟出现在第二天的新闻报道配图里。

“生气能解决问题，那些情绪管理大师便会失业了。我说的是这件事吗？我说的是你拒签《陌上如尘》这件事。”梅姐耸着高高的眉梢，不解地看着肖赞。这个沉默时成熟稳重的男孩，有时又天真地像三岁的小孩子。

“哦，原来您说的是这事呀。可那个制片方的剧本临时改成耽改，两个大男人你侬我侬的，多恶心尴尬呀。”肖赞倔强地嘟着嘴，绞着手指，没有做出一丝让步。

“你进演艺圈做什么来了？是来胡闹一场的吗？演员是什么？是可以为角色牺牲自我，全方位地服务，你能做到吗？耽改是种新兴的剧本，市场拓展面很宽，况且剧本内容李总和我都看过，写的是双男主的江湖大义，你就怎么是死脑筋呢？”

“哪里是什么新兴的剧本，前几年就有了。我不愿意做那样的牺牲。”肖赞紧抿着嘴，暗忖着虽然那位合作对象生得俊美绝伦，可也不能毫无原则被色相迷眼吧。还是应谨守自己的底线，做出最后的抗争。

梅姐轻叹一声，放下了环在胸前的双臂，拍了拍肖赞的肩膀，无奈地说道：“你觉得公司这几年经营状况如何？”

“还行吧。”做为公司签约艺人，而且还是不知道多少线的糊咖艺人，并不会了解和参与公司的运营，更没有话语权。只不过做为自己栖身续命的地方，谁也不可能盼望着无路可走。

梅姐摇摇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示意肖赞坐下详谈。

“还行？是快关门大吉了，公司财务赤字已近小半年，李总真的撑得很辛苦。近几年影视剧市场的低迷状态让业内各大公司焦头烂额，一起联名一再向上级管理机构反映实际情况，寻求突破瓶颈的契机，目前看来耽改就是一个机会，可能也是那根救命的稻草。你再看你们团另外那几个孩子，有多久没有表演机会了，你可倒好，身在福中不在福。”卖惨永远会有善良的人为此买单，当然这也是时下各个经纪公司的真实现状。

肖赞揉了揉鼻尖，梅姐这一招他可接过太多回了。“他们谁爱去谁去，我就是穷死，我也不去。”

梅姐被他这番赌气的话激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但当看到肖赞似愣头青般的清稚，复又淡然一笑，温和地劝说道：“你以为小孩过家家呢，这可是投资过亿的项目。李总拉下脸，拜托了好多人，打通多重关系才为你争取到这个机会，你却要拱手让人？而且由你出演这个角色是由制片方看过你的剧照决定的，这是公司能左右的吗？看过电影《霸王别姬》吗，张国荣那么牛，在国内大环境抵触那种题材电影的情况下，他顶着被人非议、被人嘲笑的压力，认真揣磨角色，终于成就了电影，也将自己的演艺生涯推向了巅峰。无论什么题材，首先你自己就不能带有偏见，观众才会正视角色赋予的魅力，深深地被其吸引。”

“可我，还是过不了自己心理那一关。”肖赞嗫嚅着小声说道，再炸毛的猫也会臣服于娴熟的撸猫手法。

王一啵那张五官精致立体的脸再次浮现出来，加入到说服他签约的那一方阵营中，如果与这张脸的主人当着片场工作人员的面卿卿我我，会不会假戏真做？肖赞心里飞出了一条银丝，随着他的繁杂思绪绕成了千结百回。

“男医生看女病人的身体是种什么感受？那是用职业的眼光平等对待病体。在治疗的那一刻，只有病体，没有人体，更无男女之别。那怕对着一根毫无温度的电线杆，演员也能演出含情脉脉的眼神，什么是专业，这就是专业。在专业演员的道路和厚脸皮上，你还得再琢磨琢磨。”梅姐语速也放缓了，语调也放低了。

“就算我想通了这个道理，现在已经拒签，也为时已晚了。”肖赞挠挠后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听到了自己快速跳动的咚咚心跳声。

十年前，梅姐在重庆组织开设青少年演员体验夏令营时，就想挖掘一些能培养成为属于自己公司的艺人。最后只有肖赞一人，完成大学学业后一直追随着她。

她记得这个孩子当年参加夏令营活动时，在广西归春河水中救起那个越南小男孩后，因肩上被咬的伤口发炎化脓而高烧昏迷不醒，她便被这颗善良的心打动，因此一直没有与肖赞断了联系，有些街拍之类的小活，也会为他留机会。

“只要下定决心想做成一件事，什么时候都不晚。明天你们团有个外景小剧场的拍摄，这个小片出来以后，李总会送给各个影视公司的制片人审阅，为你们多争取影视剧的演出机会，一定要好好表现。我这就去和《陌上如尘》方联系，看能不能再给你一次机会。”梅姐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令肖赞心底涌过一股暖流。

千艺卫视为制作一档充满青春活力的综艺节目拍摄宣传视频，抓住最后一波油菜花盛开的繁景，不仅邀请了台里的当红综艺主持人刘文滔与肖赞所在的光明少年团，更盛邀了新晋流量艺人王一啵共同参与。

“听说这个王一啵跳舞贼厉害，从小就在韩国接受地狱式训练，不知道真人长得帅不帅。”小松在团里是舞蹈担当，中国舞跳得也是一绝。

“别妄自菲薄，你也不差。”肖赞摸着小松的头顶，为他打气。

“肖哥，这次让你背锅，真不好意思。”小松和挤在一起的其他团员愧疚地说道。

“嗐，梅姐说的就不是一件事，与你们无关。”做为团里的老大哥，经常被抛锅挨批是常事，那是因为大家也知道梅姐对肖赞的偏爱，所以才会有持无恐。

第二天，春光融融，光明少年团依约乘车行至一片壮阔无边的黄色油菜花田。

下车后，导演便将即将拍摄的小剧场台本做了简单的介绍。大致就是一群爱好舞蹈的少年在美丽的油菜花田里起了纷争，通过斗舞，彼此惺惺相吸、高山流水。

“来，先热热身！你们团出个舞担。”导演说完，便回到摄影机旁指导摄影师调整机位去了。

嘀！一辆黑色奥迪商务车停在了肖赞身边。

从滑开的车门里跨下来一条大长腿，接着他便再次看见了王一啵。怎么又是他？真是冤家路窄。

腼腆清冷中自带一股高贵的气质，就像那种即使泥尘沾满了衣襟，他只需轻轻一抛衣袂，仍能瞬间恢复成风华如玉的贵公子一样。

“请让一让！”王一啵礼貌地沉声说道，微仰着下颌，眼眸里透着疏离，目不斜视地插着裤兜从众人艳羡的目光从容走过，完全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他难道不记得自己？肖赞回想两次的见面，不应该呀。

唉，人家是大明星，自己一个糊到底的娱乐圈边缘人，他哪能每个人都记住呢。而且，昨晚在电影院，他是在逆光里见到的自己，乌漆麻黑的环境，更何况当时还那么混乱，认不出很正常吧。那应该主动去提醒他电影院的事吗，可是就算他想起来了又能怎样，还是算了吧，就是一个合作关系的陌生人，以后肯定也会是不相干的陌生人。

想至于此，肖赞便不再纠结，侧身让开，脸上带着营业式的微笑，轻轻点头致歉。

“来来来，热身走起，那个谁，唱一首快歌让舞担们活动活动，我也好试机。”导演再次催促着。

“肖哥，你唱吧，就唱那首轻快的霓虹甜心。”小松一直很崇拜肖赞，平日里也是把他当亲哥哥看待，每次唱这首歌时，最沮丧的心情也会瞬间变好。

团里其他几人也跟着起哄，肖赞羞涩地点着头说：“好好好，你们几个小崽子就知道欺负老年人。”

“一啵，准备好了吗？”刘文滔轻轻拍着王一啵后背，攀在他的肩上，问道。

王一啵没有半点反应，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肖赞的唇下痣。想着肖赞在新恒公司会议室里的一颦一笑、噘嘴撒气的模样像羽毛搔弄在脚心，又舒服又难受。

“一啵，你这嘴角里藏着春天呀。认识？”刘文滔用力摇了摇王一啵肩膀，调侃道。

王一啵敛没了笑意：“嗯，没想到他唱歌这么好听，可惜只有一次合作机会。”

他垂着头吞吞吐吐地一边说，一边仍悄悄抬起眼帘偷看肖赞。

“的确，声线干净清透，极具穿透力。”刘文滔除了主持人身份，也是一名歌手及音乐制作人，与王一啵是忘年交。

刘文滔看着王一啵失魂落魄的样子感到很意外，这孩子一直稳重得像个三十来岁熟男，今天的工作状态却像云游方外一般。

“你等着！”刘文滔掏出手机，大步流星地来到肖赞面前，附在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转身又指了指王一啵，这才满意地笑着走了回来。

“啵儿，我帮你要到那哥们的微信了，快加上，然后安心工作吧。”刘文滔知道王一啵面浅，宠溺地递上手机，把信息拿给他看。

叮！

“你好，我是王一啵！”肖赞放在车上的手机接收到了一条微信添加好友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