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十九年,时值初春,岁大饥,山火挠地,覆百里。
一孩提在乌黑的土地上,手臂起伏,咚锵咚锵发出闷响。
扭曲的空中划过蝗虫短促的鸣叫,日头正烈,一块沾血的石头被抛了出去。随即,牙齿咀嚼着肉块的余音,密密麻麻的爬上王一博的头皮。
有个瞎子,砸死了他的姐姐,在大荒的年岁,剥皮抽筋,啖肉饮血——
十年后,一艘载着奴隶的商船驶过焰兰河。
“快给老子起来!”
一盆冷水直接灌了上来,王一博还未来得及睁眼,就又被人一脚踹到船壁,硬生生呕出好几口血。
“嘭……”王一博犹如破布般掉落在船板上。
船役凶神恶煞的盯着一屋子的奴隶,丢下木盆道:“还有两日就到泉州,你们都精神点,不许死了。要是害老子扣工钱的话,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们的尸体。”
王一博强撑起肩膀,血染红了半张脸,墨发散乱,半遮半掩间,公子无瑕,令人失语。
区区一个船役,也敢踹他?
他想抬起手,不料如今身子实在太弱,竟连半撑都做不到。
可恶……眼看着自己将要再次倒下之际,王一博突然闻到一缕梅香。
身旁有一人,蓝衣细腰,轻柔地抱住王一博快要趴下的身子。
正当王一博难得能松一口气时,那人道:“抱一刻钟五百文,下了船记得还我。”
???这世间竟还有比他更不要脸之徒?
王一博这才抬眸看此人,额前细碎流海,眼眸如星,脸若萱兰,不过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贯穿,失了几分美人相。
“兄台,讹诈不是这么个骗法,你这般的美人,小心你嫁不出去。”
美人?
肖战像吞了苍蝇般的眼神盯着怀中的王一博,道:“我这副德行你都夸的出口,兄台,你该不会有眼疾吧。”
王一博浅笑,却不自觉咳嗽起来,刚才受了船役的窝心脚,瘀血未清。
肖战见状,无奈从衣服里掏出一瓶药丸,随意抖出两粒,也不管王一博愿不愿意,塞入嘴里。
连药丸都带着梅香。
王一博感到药丸在嘴里化开,突然想起此人来路不明,心道不好,他该不会是皇兄派来的奸细吧?
刚想吐出,肖战似乎早料到这出,急忙用手捂住王一博。
“别吐,这颗药丸三两银子,下船了付给我。”
听到这话,王一博不吐了。
他明白了,眼前之人不是个奸细,而是个无赖。
“兄台,这颗普通的柏香丸,大衍任何一家药馆一两银子都可以买十几瓶了吧?”
“是啊。有问题吗?他们卖他们的,不耽误我们做买卖呀。”
你这不是强买强卖吗?王一博刚想挣扎着脱离此人的怀抱,不料肖战搂得更紧。
“我的小财主,你还是老老实实地不要动弹,一刻钟后,我自会放了你。”
肖战眨眼,挑起笑意。
“我不过是奴隶,哪里有钱给你,兄台,你讹错人了。”王一博咬着牙道,暗恨自己近日霉运连连。
王一博是大衍的瑾承世子,因为是长公主独子的缘故,尊贵如皇子。
但老皇帝年老体衰,王一博的身份引起了九皇子燕王夜苍南的忌惮,趁他到江南查案时,暗中买通江南巡抚,将他囚禁在一处别院里。
若不是王一博早就在夜苍南身边安插了细作,暗中换走了他,才得以逃出来。
结果才逃出来,在街道上,一个发疯的道士硬要拉着王一博算命。
“公子,您就让贫道算一卦吧,你这面相独特,要是放走了你,师尊一定会宰了贫道。”
江南街道繁华,商旅众多,免得节外生枝,王一博只好同意。
好巧不巧,王一博才在那道士摊前坐下,江南巡抚袁柯正带着夫人隔壁摊位挑首饰。
这不巧了吗?两人不偏不倚的打了个照面。
“巡抚大人,我说我出来晒太阳你信吗?”王一博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袁柯,和满脸疑惑的巡抚夫人。
王一博不等袁柯反应,转身逃跑,慌不择路间,跳上了前往泉州的商船。
不过这商船卖的不是货物,而是奴隶。
“小财主,你这一身锦衣绫罗的,这点银子不亏。”肖战上下打量着王一博,清雅若兰,睫如鸦羽,当真……是一副好皮相。
王一博如今恢复了些力气,勉强可以自己坐起来。
“兄台。”王一博无奈的笑了,看来这人是要讹他讹到底了,道:“我给你一两,闭嘴!”
“那可不行,在下可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铮铮铁骨的汉子。”肖战义正言辞的道,“怎么能为金钱而丧失自己的人格呢?”
“二两。”王一博也不废话。
“好嘞!”肖战立马松开王一博,缓缓站起来,走到对面。
从船仓里面走到窗口处,不过十三步,肖战却跨了七次,狭窄潮湿的船仓横七竖八躺着奇装异服的奴隶。
他们双唇开阖,如死鱼般张望,瞧见还有衣着华贵的公子,怪异的笑了一下,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兄台,”王一博坐在船板上,咳嗽的起身:“你不觉得这些奴隶有些奇怪吗?”
肖战背光站在小船仓唯一的窗口,若有所思,道:“他们是聋哑人。这艘船的主人,估计想要谋反。”
“哦?兄台你不过瞧了一眼这些奴隶,就能断定此船的主人谋反?”王一博来了兴趣。
“想知道为什么吗。”肖战歪头,眼珠狡黠的往左转。
王一博看了眼肖战,道:“我在加一两银子给你。”
肖战会心一笑,道“我与公子当真是心照不宣呀。这用奴隶嘛,往往喜欢挑一些机灵的。如果挑哑奴,那么这奴隶主人要做的,恐怕就不是那么光彩。但要是又聋又哑的,那就是犯的大事了。”
“你猜猜,这天底下,还能有什么是比谋反更需要聋哑奴隶的大事呢。”
王一博没料到肖战猜的竟与自己想的分毫不差,暗中下决定,这般聪明的人一定要为自己所用。
此时商船驶过岸口,船身急转,仓内倾斜,晃的厉害。王一博潜入此船的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打了他一掌,他现在都没好全。导致如今,怎么都站不稳。
可是,王一博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从眼前的无赖身上离开目光。
眼前这位素昧平生之人,有着跨越时空的熟悉感。
王一博一个没站稳,又重重摔在地上。
此时,泛着浓雾的江面上,从四面八方驶来数十艘红漆威武的大船,缓缓围住去往泉州的商船。几个寒光凛凛的铁钩扣住船把手,大船里冒出黑衣人,动作迅速的爬上商船。
瞬时,几声惨叫在甲板响起。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惊慌地喊道。
袁柯蒙着面,瞧见惊慌的人牙子们,冷哼一声,道:“别担心,我们是送你们下地狱的人。”
一阵寒风略过,袁柯伸手向前轻点,训练有素的扶风卫如箭离弦冲向这艘商船的船长和水手。
“住手!”
商船顶舱传来呵止,一名华服锦衣的公子移步而下,身边跟着几个侍卫。
袁柯起先还无比嚣张,当见到那位公子的长相,立马卑躬屈膝的笑脸相迎。
“杨侍郎,您……您怎么在这呢?”
“袁巡抚,你当真是厉害呀。”杨临江瞧见袁柯这来势汹汹的样子,问道:“怎么,袁大人是想杀了本官吗?”
“哪里,都是误会,误会。”袁柯拱手赔笑道:“这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原先看着船帆上挂了个陈姓,才鲁莽上船的。要是早知道是公子您在这,就不必如此麻烦了。”
袁柯近步上前,在杨临江耳边悄悄说:“王一博殿下在这艘船上,下官奉命来捉拿,一定不可让他逃到泉州。到了泉州就是他的地盘了,到时候,下官与燕王殿下都死无葬身之地了呀。”
杨临江是夜苍南的小叔子,姐姐杨秋泥是燕王侧妃,自然会助袁柯一把。
“那好,我令手下的杂役和水手一起搜出王一博。”杨临江又转身吩咐身后管事,道:“叫舵手收帆,没搜出逃犯前,不许前进。”
“是!”
船舱内,王一博拍拍衣袖,整理衣襟,来掩饰自己刚才像只呆鹅般盯着肖战的尴尬。
肖战还是靠窗站着,脖颈修长,蓝衣夺目,哪怕伤疤在脸,也难掩俊色。
“刚才公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在下,难道是公子良心发现,要结算公子欠在下的四两五百文银钱?”半晌,肖战问道。
“才不是!”王一博撇过头,道:“是我昨夜落枕了,刚才脖子转不过去。”
刚才怎么就看呆了?王一博懊悔不已,从未有人能如此扰乱他的心神。
“啊?”肖战还未见过如此可爱的人,明明是看呆了,偏偏要胡说八道。看来自己哪怕扮丑,魅力也丝毫不减嘛。
“行行行,你说落枕了就落枕吧。”
“本来就是落枕了。”王一博小声嘟囔了一句。
“轰——”船舱门被踹开,为首的黑衣人拿着画像走进来,扫视了一圈狼狈的奴隶,一眼就看到了王一博。
在一群普通人中,王一博长相实在太过于耀眼,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他。
“在这呢。”王一博看见这些老熟人,激动的招手,统一黑衣佩剑,金边绣着飞鱼,这不就是一直抓他的扶风卫嘛。“哎,看来袁大人的狗鼻子挺灵的嘛,这么远都能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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