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谦卑的低下头来:“晏儿不敢。”
“只是晏儿实在愚笨,又没有强大的母族依靠,只望太后能指点一二。”
林雨枫抿了口杯中尚有余温的茶,淡淡的道:“是吗,那本宫还真是错怪晏儿了。”
粉红的纱帐将他的身形勾勒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形状,在下首跪着的萧晏不言不语,静默的像一尊雕塑。
许久之后,林雨枫放下手中的茶,精致的瓷杯与木质的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的声音掺杂在其中,让人听不太真切:“既然如此,那本宫自然会竭尽所能。”
他笑眯眯的问:“晏儿以为,若萧灵均逼迫女帝废后,朝堂之上有多少人会站在你母亲那边?”
萧晏抿紧了唇,多说多错,他沉吟许久,只好俯首道:“太后别折煞晏儿了。晏儿一届男子,怎懂朝堂之事。”
林雨枫笑起来,不知是笑萧晏模棱两可的回答,还是笑朝堂纷乱的局势。
他伸出一只手拨开纱帐,露出一双妆容精致的脸:“自然是所有。”
“不过我那皇儿也确实是有几分手段,可怜萧丞相筹划多日做的局竟因女帝几句话便功亏一篑。”
抱臂候在一旁的顾南宁转过头来,眼底盛的不知是怨恨,还是嫉妒。
林雨枫朝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继续说道:“不过——,此事自然不能怪丞相计划不周,毕竟我林家也在其中出了十成十的力。”
他偏头,看到萧晏豁然睁大的双眼,像是发现了什么及其荒谬的事情一般大笑起来:“晏儿,你不会真以为光凭萧灵均一个人就能用的动朝中所有的文官吧。”
萧晏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他急忙低下头,迅速的恢复了从前那副谦卑的样子,可身侧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所有的情绪。
笑的浑身颤抖的太后以手抚面,慢悠悠的擦掉笑出的泪,手腕上的成色上好的玉镯因为他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哎呀,若不是林家出了一个太后,本宫威势显赫的母族也不至于龟缩在幕后,连家族的嫡女都被剥夺了入仕的资格。”
“我那皇儿说的话确实没错,这世道本就这样,外戚不得干政,林家的地位也因此一落千丈,朝堂上再也见不到林家人的身影,可那又怎样,我林家纵横朝堂几十年的人脉与积累可不是摆设。”
萧晏望着整个人都癫狂起来的太后和对自己父亲的疯狂视若无睹专注扣手的顾南宁,一颗心凉的彻彻底底,他头伏的愈发低了,也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从未出现在延禧宫。
不一会,太后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又变成了平常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穿着红色绣花鞋的脚迈出了第一步,很快便跨过了层层的纱帐,一身的玉饰与黄金哗啦啦的响着,林雨枫走到萧晏面前,保养得宜的手挑起萧晏的下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萧晏的脸。
他用另一只手点了点萧晏的鼻尖:“你呀,白长了这么一张极为精明的脸,骆安歌一个人孤立无援的生活在后宫,没有强大母族支撑的皇后本就一无是处,你堂堂丞相之子还弄不死一个丧家之犬吗?”
萧晏恍然大悟一般磕头谢恩:“谢太后指点。”
“行了,今天就到这吧。” 林雨枫说着,对一旁的顾南宁招了招手,二人并肩离开了延禧宫,逐渐远去的声音传入萧晏的耳朵:
“这小家伙还算幸运的,若是他也当了皇后,这朝堂之上,可是要重新洗牌了。”
“至于我那皇儿,也是时候该敲打敲打她了,若骆安歌必须要死,我看她能如何?”
与交头接耳的延禧宫女官和男侍不同,作为当事人的萧晏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煞有介事的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起身关上了内殿的门。
如往常一样,今日的太阳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带着夕阳的余晖缓缓消失在京城,作为城中的标志性建筑物,被夕阳笼罩,金碧辉煌的皇宫也一点点陷入沉寂和黑暗,而在这座城的另一边,却有座府邸先皇宫一步陷入了完全的死寂。
顾南嘉眯着双眼,看着远方的夕阳的光辉一点点弱下来,直至完全消失,她背在身后的双手打了个隐晦的手势,游移的目光看到斜后方陋巷里移动的黑影,顾南嘉方才放下心来,朝着黑影移动的方向赶去。
一席黑衣的身影在几个起落间消失在原地。
一炷香后,顾南嘉跟身后的三名暗卫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建筑物微微叹了口气。
顾南嘉回头递了个眼神,暗卫心有灵犀的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不一会儿,便伸出手来比出一个奇异的手势,顾南嘉点点头,环视一圈后,她也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正当她四处查探时,耳边忽然传来风声,顾南嘉眼神一暗,极快的偏过头来,一枚短箭擦着她的颊边飞过。
完全陌生的声音从远处的废墟中传出:“这里是太傅府邸,是女帝已查封的禁地,谁敢擅闯?”
随后,更多的箭矢从天而降,三名暗卫对视一眼,从三个不同方向奔向声音源头。
顾南嘉也抽出匕首来左右抵挡,跟在暗卫身后朝声源处赶去。
姗姗来迟的顾南嘉被暗卫拦在了身后,面前是面目狰狞的中年女人和她手中紧握着的弩箭。
顾南嘉悄声对暗卫说:“拿下,抓活的。”
得到命令的暗卫一齐出手,女子仓皇的用弩箭到处抵挡,射出的乱箭毫无章法,被顾南嘉悉数拦下,为首的暗卫统领也在顾南嘉的掩护下逐渐拉近了和中年女人的距离。
与顾南嘉同样一席黑衣的暗卫统领抿着唇,估算着二者间的距离,手中的短刀换了个角度,刀背的方向正对着女子的咽喉。
自觉万无一失的暗卫加快了速度,短刀离女人咽喉只有一步之遥。
此时,异变陡生。
远处观战的顾南嘉霎时间腾空而起,却还是晚了一步。
因女人突然的前扑,来不及调转方向的暗卫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尖插进女人的咽喉。
“噗嗤”一声,鲜血四溅,女人的身影也倒在废墟中。
迟来一步的顾南嘉脸色阴沉,望着满地的鲜血,她知道女人已回天乏术,正欲离开,却被女人死死抓住了衣角。
“陛下,您是陛下吧。”
顾南嘉的脸色骤变,她蹲下身,手中的匕首发着幽幽的寒光:“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出来的为好,不然我不介意再给你一刀。”
女人笑起来,可咽喉处的巨大伤口使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每说一句话都是巨大的痛苦,她咳嗽着,咳出大量的鲜血,却还是竭尽全力的道:“小心,——”
顾南嘉听不清她的话,只好低下头,将耳朵凑近她的嘴,正当顾南嘉欲询问时,一支利箭凭空而来,切断了女人最后的声息,
飞溅而出的鲜血喷了顾南嘉一脸,她眼神一下冰冷起来,向四周望去,却只看到消失在夜幕中的一小片黑色衣角。
暗卫统领道:“陛下,请允许我将功折罪。”
顾南嘉摆了摆手:“不用了,追不上的。”
“更何况,今天的这身装扮实在是不太方便。”
她面露尴尬的动了动脚,极其不合脚的靴子在她的小腿上晃来晃去。
暗卫也尴尬起来,她轻咳两声:“陛下,您的靴子都是御衣坊的绣郎们量身定制的,穿暗卫的靴子有不合适是很正常的。”
顾南嘉面无表情的清了清嗓子,将视线重新移回倒在地上了无生息的中年女人身上,她面色凝重的问:“你们谁听清楚她最后一个字说的是什么了?”
“是萧?还是相?”
暗卫统领问:“这二者有何区别?萧家不就是相府吗?”
顾南嘉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平常不是挺灵光的么?”
“相府是相府。而萧——可以是很多人。”
一旁做了好久背景板的两名暗卫面露为难的摇了摇头:“没听到。”
暗卫统领也羞愧的低下了头。
顾南嘉望着眼前恨不得原地消失的三个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们平常的听力训练都白做了?”
“三个人站在这里,一个听到的都没有?”
暗卫们小声的劝道:“陛下莫生气。”
顾南嘉气上加气:“你们自己想想,现在这个局面,咱们四个都站在这里,和我一个人站在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答案是没有的,顾南嘉可以一个人躲开偷袭,但是她不一定救得了中年女人,也听不清她的遗言,现在一个女帝加上三个经过魔鬼训练精挑细选出来的暗卫,依然是一样的结局。
顾南嘉气得够呛,她一甩袍袖,向太傅府邸深处走去,三个暗卫亦步亦趋的跟在暴怒的女帝身后。
一行人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的查探太傅府内的蛛丝马迹。
忽然,顾南嘉像是发现了什么,她被眼前的花坛吸引了注意力。
原本的土壤已经被灭门当晚数不尽的血液染成了深红色,其内的花朵也因血液的浇灌而枯萎,每一朵花瓣上都染上了洗不净的血渍。
顾南嘉不顾暗卫的阻拦,徒手刨着泥土,终于拽出来一根形状奇特的箭。
她将这柄箭放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好眼熟啊。”
女帝回过头来问身后的暗卫:“你们见过这样的箭矢吗?”
三个暗卫面面相觑,许久之后,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齐刷刷指向远处的死的透透的中年女人。
女帝有些迟钝的抬起头,她看向远处女人咽喉上插着的箭矢,又看了看自己手里这个一模一样的,余光里是暗卫统领目光游移的眼神和逐渐心虚的脸。
顾南嘉胸膛剧烈起伏着,她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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