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嘉望着老者一下子沉下来的脸色,笑的更加开心了。
她说:“林嬷嬷,您要是认不得我可以走近一点呀,我摘下面具来给您看。”
“您是长辈,我总不能不尊老爱幼啊。”
老者的心沉了一半,林家自从出了一个皇太后之后,便被明里暗里的要走了入仕的名额。
可即便如此,林家多年来在朝中为官,收徒,以及与世家大族相互联姻所带来的人脉却依旧保住了林家的地位,让林家成为了黑暗里的一头庞然大物。
沾了林雨枫的光,老者自从升为林家长老之后便一直顺风顺水,颐养天年,毕竟这京城,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一个出过皇太后的家族,除了宫里那位。
想到这个最不愿面对的结果,老者惊慌起来,她感觉自己这把老骨头快要交代了,但那位的命令实在违抗不了,于是她便只能颤颤巍巍的拄着拐向顾南嘉走去。
顾南嘉望着一步一颤走过来的老者,眼底的笑意转瞬变成了冰冷。
如果说她之前拄着拐的颤颤巍巍是因为年纪大了体力不支身体虚弱,那现在,就是被吓的。
前者是倚老卖老,后者,是欺软怕硬。
顾南嘉耐心十足的等着这位体弱多病的嬷嬷走上前来。
终于,恨不得一步三挪的老者走到了顾南嘉面前,顾南嘉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不顾她满脸的拒绝与害怕。
她残忍的笑起来,一点,一点,摘下了面具。
老者看到那张最不愿看到的,却又万分熟悉的脸,“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整个人颤抖起来,恨不得以头抢地。
潜台词是,陛下,请饶我一命。
顾南嘉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一下又一下的磕头,看着她伸出手来满脸哀求的拽住自己的衣角。
顾南嘉不为所动,只是无比冰冷张了张口,做出一句口型:
“别妨碍朕游花灯会的好心情。”
一旁看戏的卖簪子的老板感到十分奇怪,她知道这位小姐长得好看,但也不至于让这位林嬷嬷激动到磕头吧。
林芃芃的脸再次狰狞起来,她想不明白在家族德高望重的长老怎么会低声下气的对那个下等人磕头。
她又一次喊起来,像在家族中多次做过的一样,她可是家族的嫡长女,母亲说她的出生是万众期待的,从小到大,自己的要求从没有不被满足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连父亲也要向她低头。
母亲自小便告诉她,你是林家的嫡长女,林家的一切都是你的,能嫁入林家是郎君们至高无上的荣耀,而能得到她一个眼神,也是城中的那些贱民们的荣幸,他们没有忤逆的资格。
她还记得母亲抚摸着她的头,温柔的说:“芃芃,这世道一贯如此,女子生来便是比男子尊贵的,林家人,自然也比那些贱民尊贵许多。
林芃芃回想着母亲的话,仿佛从中获得了自信和力量,她想,那老者也不过是林家的一名长老,以后,整个林家都是她的,这个老东西怎么敢不听自己的话。
想到这里,她又一次开口,想像往常一样,她妄图强调自己的地位,告知那些不识好歹的贱民,她才是这里唯一的真理:“林长老,这种下等人怎么会有那么漂亮的郎君为伴,我看她就是行了不法之事。”
“别让那个不识好歹的下等人抢我看上的人!”
说罢,她朝骆安歌笑起来,只不过那看似友好的笑容却没遮住她满面的狰狞:“被我看上是你至高无上的荣耀,你为什么还不滚过来站到我身边?”
“你现在过来我就原谅你,以后我把同房侍郎都遣散,只留你一个人伺候我。”
她继续笑着,仿佛只让骆安歌伺候她是她林家嫡长女对骆安歌莫大的恩赐一般。
林嬷嬷气的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家族看她是唯一的嫡长女,平日里娇宠着点也就罢了,可没想到竟养出了个废物,如此的没有眼力见儿,也如此的愚蠢!
她回头爆喝一声:“蠢货!住嘴!”
林芃芃被吼的愣在原地,她不明白平日里对自己百依百顺的长老为什么会在今日当众忤逆她。
她真真切切的愤怒起来,凭什么,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下等人,要不是她,她林芃芃今日怎么会如此,不仅在心爱的人面前丢尽了脸面,还被家族长老当众呵斥,颜面全无。
她的理智全面崩塌,也终于帮助她扯下了最后一层道德的遮羞布。
“那么多次家族联姻都失败了,你们说是没谈妥,可我知道,你们就是不想让我和别人联姻成功。”
“谈不成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找!”
她指着骆安歌,大声道:“他长得那么漂亮,身上的衣服又华贵,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郎君,他还温柔知礼,从不拒绝别人。”
“这不比那些清高的世家郎君好多了,嫁过来之后他一定会很听我的话!”
“我就要让那些背地里笑话我的人知道,我林芃芃,靠自己,就能找到更好的!”
骆安歌也少见的动了怒,他知道大燕男子地位低下,他也承认自己过去十几年来一直在为能嫁个好人家努力,精进绣工,学习男德,学习怎么伺候自己未来的妻主。
他曾那么努力的提升自己,不曾想迎来的却是今日的报应。不忍拒绝别人的善良,知礼守礼不逾矩的懂事,不喜奢华勤俭持家的节俭,如今都变成了被林芃芃看上的凭据,因为他比别人更好说话,更善良。
时至今日,自己家破人亡,遭受多般磋磨,他才真正明白,原来,善良,不一定会有好报。
他忍不住的想,若是萧晏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很快,他又好笑的摇了摇头,萧晏那个毒舌又得理不饶人的存在,怕是也要被林芃芃列入不知好歹的行列。
可母亲明明告诉过他,他这么善良懂事的人,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过去的十九年来,他也一直这样坚信过,但为什么,会落得如今的局面?
顾南嘉看着双拳紧握的骆安歌,心底难得的升起几分感同身受,她给骆安歌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心中却忍不住有些感叹,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四书五经教我们做一个好人,可这世道又把一个个意气风发的书生变成阿谀谄媚的狗官。
虽然如此,有些底线却是必须要坚守的,她笑起来,看着眼前顶着一脸磕头磕出来的淤血,依旧面色苍白的林嬷嬷,用口型无声的道:
“你们林家,养出了一个好棒的嫡长女啊。”
老者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完了,全完了,林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在林芃芃提到面具和死去的家仆时,她就该意识到的,除了宫里内位,谁还能有如此独特的眼光还杀起人来不眨眼啊。
顾南嘉把视线从老者那里移开,抬头看向林芃芃,她有些无语的摸了摸鼻尖,道:“咱们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联姻没谈成功,是因为你太蠢呢?”
“毕竟,长得丑,破事多,人还蠢,放在现在这个世道,还是非常不多见的。”
“你的家人们,只是在保护你脆弱的自尊心。”
顾南嘉无奈又嘲讽的摊开手:“你说说你,拉不出,为什么要怪茅厕呢?”
她话音刚落,听懂了女帝幽默冷笑话的百姓们便笑起来,各式各样的笑声此起彼伏的响彻在林芃芃耳畔,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顾不得身上的伤,满是怨毒的双眼看向顾南嘉,可随后,眼里的怨毒转瞬便成了恐惧。
林芃芃望着眼前女人那张精致的脸,刚才还狰狞的脸色转瞬间变成了和林嬷嬷如出一辙的苍白,身为林家的嫡长女,她从小到大嚣张跋扈惯了,至今没有人能让她低头,可她却死也不会忘记多年前宫宴惊鸿一瞥的侧脸,还有那如影随形,直教人双膝一软只想山呼万岁的压迫感。
林家的嫡长女,怎么会认不得女帝的脸,若那戴面具的女人是女帝,那她身旁形影不离的郎君,便只能是当今皇后。
在场的百姓们面面相觑,她们中也不乏聪明人,看林家人的反应,又怎会不知那位的身份,只是,那位没有表示,她们,自然是闭上嘴比较安全。
林芃芃嚣张的气焰转瞬间消失殆尽,她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颓丧起来,她不敢置信,也无可奈何的喃喃,仍在做着垂死的挣扎:“男人而已,他们凭什么不选择我,被我看上是他们莫大的荣幸。”
“凭什么拒绝我?”
习武的顾南嘉何等耳力,林芃芃的话被她听的一清二楚,望着面前死不悔改的蠢人,顾南嘉烦躁起来,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些事。
她抬眼看向林芃芃,用不大不小,但恰好所有人都可以听到的声音淡淡的道:“谁拥有生育的能力,谁就拥有选择权,男子们有权为自己的后代选择更优渥的生存环境和最优秀的母亲。”
“而你这样的血脉,若流传下去,可是实打实的灾难。您说是吧,林嬷嬷。”
顾南嘉转头,笑意盈盈的看向一旁面如死灰的老者。
老者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挖个坑把头埋进去,羞愧的不敢看顾南嘉一眼。
顾南嘉笑了笑,转头继续道:“男子们拥有拒绝女子的权利,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我大燕子民一向如此,没有能力获得另一半青睐的女子,自然也没有在我大燕繁衍后代的资格。”
花灯会久违的安静起来,人们面面相觑,似乎被巨大的信息量弄懵了,但男子们却彼此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希冀。
顾南嘉看着在一旁发愣的骆安歌,笑了笑,牵起他的手:“你是不是看上了那家的簪子,不去挑几个吗?”
二人一同走到老板的摊子前,顾南嘉抱臂等候着,看着骆安歌细致的挑选着,她的眼中也染上几分笑意。
老板笑的见牙不见眼,她领着自家夫郎为骆安歌一一的介绍着。
骆安歌无法推辞,只好拿过簪子细细的看着,本来是走个过场,但他却意外的动了心。
最终,骆安歌拿着一小兜琳琅满目的簪子,冲顾南嘉讨好的笑了笑。
顾南嘉心领神会,果断掏出银子付款。
老板看着远高于簪子价格的银锭,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顾南嘉眨了眨眼:“就当是感谢您家夫郎的好意。”
说罢,她拉着骆安歌的手便离开了。
老板仔细摸索着银锭,感到受宠若惊,可随即,她摸到了一个奇怪的凹陷,便借着月光细细的看去,在银锭侧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顾。
顾是大燕国姓,是这世间尊贵至极的姓氏,平民百姓甚至是世家大族根本没有资格使用,就算是出版的书籍里出现谐音字也要因为避讳而涂改掉。
而这样的银锭,只在皇室成员之间流通,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也是皇室成员才有资格使用的制银模具,联想到之前林家两人的反应,老板恍然大悟,她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话,只是“皇……皇……”的喊着。
许久之后,她终于缓过来,朝着顾南嘉和骆安歌远去的背影,“扑通”一下跪下来,热泪盈眶道:“恭送陛下,恭送皇后!”
喧闹的人群刹那间静止下来,平民百姓们也不是傻子,怎会不知刚刚几人的反应意味着什么。
看来,宫里那位是玩尽兴了,身份自然也没必要遮掩。
于是人们齐刷刷的跪下来,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男子犹甚:“恭送陛下,恭送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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