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误伤

“笃笃笃”

肖战弯曲手指，十分有礼貌的敲响了面前形制考究的木门。

“进！”

听到门内男人沙哑的嗓音，肖战方才无声的松了口气，推开门走进屋内。

视野里是中年男人已有些花白的鬓角和逆光下轮廓清晰的侧脸，肖战神色谦卑的鞠了一躬：“家主，事情已经办妥了。”

背对着他坐在皮椅上的男人转过身来，那是一张与王一博有四五分相似的脸，岁月的洗礼让他的脸颊爬满了细纹，听到肖战的回话，中年男人像是听到什么绝世好消息一样笑起来，看起来慈祥又好相处。

肖战觑着他的笑容，却无端从中看出几分阴狠和毒辣。

他试探性的问：“家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怎么，小战今天有什么急事吗？这么急着离开？”

王家家主王霖微微偏头，像每一个家族中关爱小辈的中年人一样，语气和蔼的询问着，可那双直直盯着肖战的浑浊眼眸里，却是与身后那片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如出一辙的黑暗。

正午时分，这栋小洋房里处处都洒进了眼光，充斥着满满的暖意，可这间家主长待的办公室内，却终年不见天日，唯一透过阳光的百叶窗也被关上，只有细碎的几缕阳光从百叶的缝隙中露出来，照在王霖的脸上，平添几分诡异。

肖战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笑道：“自然是没有的。”

王霖似是十分满意一般点了点头，伸手去够面前书桌上的茶壶。

肖战见状赶紧帮忙，却被王霖无声的拒绝了。

他眼看着王霖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拎着茶壶的手细微的抖动着。

王霖有些抱歉的笑了笑，并冲肖战做了个“请”的手势：“年轻时右手受过伤，如今年纪大了有些抖，小战别在意。”

肖战并不太明白王霖这句话的意思，只能有些羞涩的笑笑，露出两颗兔牙。

王霖望着面前年轻人这张朝气蓬勃，又俊逸非凡的脸，不可避免的自惭形秽起自己的衰老。

他喝尽了杯中的凉茶，像是回忆往昔一样悠悠叹了口气： “小战啊，我记得你当初来王家是因为你姥爷罕见的病情吧。”

“你姥爷现在身体怎样啊？”

肖战回道：“劳家主挂心，现在姥爷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了。”

“还得感谢您愿意让姥爷入住王家的医院。”

肖战真情实感的说道，并再次掬了一躬。

四年前他刚大学毕业时得知姥爷患了一种十分罕见的病症，可彼时刚刚毕业的他根本无力负担高昂的医药费，可就算一家人到处借钱好不容易凑够了医药费，却被告知医院只有百分之一的把握可以治愈这种罕见的病症。

这对于才踏出象牙塔的大学生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生活的艰难。

若不是好心的主治医生告知他王家的医院可以治疗这种罕见病，他或许早就在四年前就失去了自己最亲爱的姥爷。

肖战一向知恩图报，如此大的恩情，他自然也愿意一心为王家做事。

王霖看着肖战脸上真情实感的感谢，唇角也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慢条斯理的将被喝的干干净净的茶杯放到面前的书桌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叔叔清楚小战的为人，这次处理张总那一批货的问题得记小战头功。”

肖战听着王霖的话，莫名的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他无论如何也只是个管家，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他有些忐忑的站在原地，听王霖慢悠悠的问：

“王家的保镖，小战用着还顺手吗？”

肖战觑着王霖隐在黑暗里辨不清喜怒的脸色，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当初他拿到管家聘任书时，王霖给了他在王家畅通无阻的权利，但却没有明确给他动用王家保镖的权限，不过聘任书和合同上倒是也没有写他不能动用王家的保镖。

张总的睚眦必报的为人他是早有耳闻，所以才铤而走险下了这一步险棋。

结果确实是他预料之中的不错，只是没想到王霖的追责来的这样快，作为王家的管家，在这点上，他的确逾矩了。

正当他准备立正挨打时，身后关的严严实实的木门却哐哐的响起来。

外面有人用放火抢劫一般的力道咚咚咚的敲着门。

肖战跟王霖不约而同的朝门的方向看去，王一博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父亲！父亲！这个月的零花钱您还没给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超大力的敲着门。

王霖无可奈何的闭了闭眼，他对肖战挥了挥手：“别忘了你的身份，王家的医院不是没有过治疗失败的案例。”

肖战听着王霖的话，想起在医院里浑身插满管子的姥爷，下意识的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委屈。

他其实在这件事情上说了谎，医生说姥爷的病情预后不好，毕竟是老人，身体各方面机能都有所下降。

肖战叹了口气，姥爷没剩几个月时间，到时自己也没有留在王家的必要，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现在的他只是个管家，面对家主的发言，并没有表达不满的资格，所以他只是一言不发的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一开门，肖战就跟王一博板着的脸对了个正着。

肖战有些懵：“你不是要管家主要零花钱吗？”

“怎么不进去？”

王一博板着的脸更黑了，他说：“你不是说很快就完事吗？”

“怎么还不吃饭？”

肖战被王一博的二连问问的哑口无言，他想解释自己不吃饭的原因，可又觉得没必要。

他刚来王家的时候才大学毕业，也不过20出头的年纪，那时的王一博十五六岁，还是个没成年的半大小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王一博到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跟在他屁股后面对他有诸多不满的半大小子倒也开始关心起他的健康。

美其名曰自己长大了，是时候该承担起照顾人的责任了。

王一博望着肖战支支吾吾的脸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生气，他一把拉起肖战的手，不顾他的阻拦，拽着他就往小厨房跑。

可肖战到底也是个成年男人，面对王一博的鲁莽，他条件反射的挣扎起来。

王一博面对肖战的挣扎，倔驴一样的性格又开始发挥作用，他死不松手，二人就这样僵持在了一起。

随后只听王一博“啊”一声，捂着腋下处弯下腰来。

肖战的理智一下被拽了回来，他望着王一博有些苍白的脸色，心中冒出丝丝缕缕的心疼。

王一博一直是个能吃苦忍痛的性子，能让他如此，定是痛的狠了。

肖战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在王家的四年早已把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变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成熟管家，他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般慌乱的模样。

肖战扶着王一博，问：“你怎么样啊，我给你叫医生。”

王一博摆摆手，有些虚弱的道：“战哥，我没事，不用管我。”

肖战见王一博这样，更是着急起来，他道：“你在这里呆着别动，我去帮你拿冰水，你先敷一下脸。”

五分钟后，肖战怀着满满的担忧匆匆赶回，满眼都是委委屈屈的蜷在椅子上的王一博。肖战看着眼前显得有些脆弱的王一博，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好有些愧疚的望着他，真情实感的道歉：“对不起啊，老王，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都可以。”

作为陪伴在王少爷身边四年的管家，其实肖战跟王一博的关系比外人预想的要好上许多，两人虽差了六岁，性格也截然不同，但却意外的十分合得来，肖战在刚来王家时，为了哄住正处在青春叛逆期的混世魔王王一博，倒是没少陪着他打闹，相互之间也没少起昵称。

随着时光流逝，王一博逐渐长大，肖战也在历练中成为了一个成熟的管家，二人相处的时间才逐渐减少，变成了外人眼里纯粹的主仆关系，但是王少爷只听肖管家话的规矩在王家却是人尽皆知的。

肖战知道主仆有别，他很可能就算努力一辈子也没办法弥补跟王一博之间的巨大阶级鸿沟，可面对着这个自己贴身照顾四年衣食住行养大的小崽子，他却实在没办法狠下心来。

面对着那双小兽一般清亮湿润的眼眸，肖战原本守得严严实实，寸步不让的底线因为他而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依然没等到回答的肖管家久违的有些心慌，他放低了姿态，又一次道歉：“对不起啊，老王，我真的错了。”

王一博听到肖战又一次的道歉，无声的挑了挑眉，他看着那双盛满担心的瑞凤眼，老神在在的掏出手机，装作要拍照的样子：“我要发朋友圈。”

肖战一听这还了得，他完全没想到二十岁的王一博依然在用十五六岁的时候常用的威胁他的手段。

且很不巧的是，这个手段直到现在也非常管用。

肖战也顾不了那么多，他几乎是飞奔道到王一博面前，抓住他拿着手机的手，语气也比之前还要软上几分，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哎呀老王，我真的错了。”

得不到回答，阵脚大乱的肖战有些着急的去碰王一博的脸：“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焦急的想要查看伤势，关心则乱的肖管家并没发现看似艰难忍痛，死活不让自己查看伤口的王小少爷扭过头去，露出了一抹阴谋得逞的笑容。

终于，在二人拉扯间，肖战终于碰到了王一博的脸，只不过是先前没被伤到的那一边，入戏过头的王小少爷条件反射的“啊”了一声。

肖战愣在原地：“诶？”

他仔细回想王一博脸被伤到的位置，最终有些迟疑的吐出一句话：“不是那边吗？”

王一博眼看演的戏出了岔子，露了馅，反而更加理直气壮起来，他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兽，倨傲的一把打掉肖战伸过来的手。

肖战看他这个样子哪里会不知道这家伙心里打的小九九，不过确认王一博没什么事他也就放下心来，熟练的陪王少爷演起戏。

肖战夸张的捂住嘴：“你打我？”

王一博贱嗖嗖的将自己的脸靠近肖战，意思再明显不过：有本事你也打我啊。

可心思素来细腻缜密的肖战却眼尖的发现了另外那半边脸颊上细微的红肿。

他借着玩笑话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怎么办啊，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