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缠缠绵绵的细雨落在有些泥泞的弄堂，轿夫们埋头奔走，时不时的和新鲜的洋汽车擦身而过。

西洋咖啡屋门口，一身暗蓝色长衫的男人，不疾不徐打开自己的伞，转身给了轿夫银钱，轿夫为着多给的赏钱连连说着奉承话，男人浅浅的微笑，彬彬有礼又疏离的很。

“肖老板，好久没见您，在哪儿发财呐？”

“林老板，好久不见，您看我这边约了人，咱们有空约。”

虽然谈生意的地方选在了这新鲜地方，显然进出的人们还是和食肆酒馆别无二致，生意人见面免不了寒暄几句。

“阿战~这边~~”思绪被娇俏的女声打散，匆匆循声而去，一身学生装梳着利落的短发，巧笑盈然的正是肖战这次久别重逢的儿时玩伴楚茵。

“小小年纪，穿的这么老气横秋，我差点儿没认出来~”楚茵端着咖啡看着眼前的男人，和记忆中那个顽皮非常，每日恨不得上树下海的毛猴样没有任何关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沉稳与内敛，好似从出生便是如此。

肖战没有言语，也端着咖啡浅浅喝了一口，微微蹙眉，便放下杯子没有再碰，“留洋好好的，怎么回来了？”

“别提了，还不是我爹，老古板，非说什么我都十八了，不找婆家就是辱没我们楚家，硬逼着我二哥把我压回来不可。”一说起这事儿，楚茵瞬间变成了霜打的茄子。“阿战，你定亲了吗？不然咱俩凑合一下嘛，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

肖战心下了然，来之前他早已得知最近楚家正准备给楚茵结交世家的公子们，通过联姻把生意做的更大，毕竟在这方面的红利楚老爷通过大儿子和二儿子的婚姻了解的已然相当透彻。

“楚茵，你常年在国外，近几年不了解，我们肖家如今应该是入不了你爹的眼。。。。。。”

楚茵虽然活泼天真但并非不谙世事，“我回来的时候听二哥说了，你家遭逢大变，都传说是你家早些年得罪了王家，才……”

肖战低垂双眸，隐去了诸多情绪，“王家吗？倒也未可知，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只想保住现有的，不过图个安稳罢了，家里的祖母，母亲，还有姨娘弟弟妹妹们，所以，楚茵，你的忙我恐怕是无能为力。”

傍晚，夜幕下，几方唱罢几方登场，好不热闹。

和楚茵的谈话无疾而终，肖战又冒雨去了码头，最近肖家仅存的两艘船要抵港了，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生怕出了什么纰漏，每日都要去盯盯。晚上约了刘记布行的老板谈货品到了之后的分销生意，这刘老板是戏痴，也就顺便约了在如今最人声鼎沸的梨园见。

“肖老板，不是咱们这边让利少，实在是现在世道艰难，生意难做，我们也都是小本营生，这南市的几家布行都是老交情了，肖家的货也是有保证的，只要这利的方面肯再让让，咱们未来长期合作嘛~”

肖战知道这些老板是想借着肖家势微的档口横敲一笔，联合起来压低进价，“那是自然，各位叔伯多有照拂，阿战肯定铭感五内。”

另一处包间内

“小战何时喜欢看戏了？我们的进步青年不是不喜欢这些咿咿呀呀嘛~”

“九爷，我们要过去打声招呼吗？”立在身后的男人附身询问，“不必了，旁边的那个油乎乎的胖子是谁？”

“好像是南市刘记布行的老板刘三，听说……”附身在男人耳边说起了最近的一些事情。

“哦？还传说到了我们王家头上？真真是有趣，怎么回来这些时日没听姐姐们提及啊，不像她们往日八卦的作风啊。”

“应该是大小姐不让说吧，毕竟当初两家差点儿成了姻亲，这段日子司令也在，怕听了去。”

“哎呀，也就是姐夫能让我这几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姐姐们老实，走吧~”

正要离开的几人，突然瞄到刘三试图握肖战的手，玩世不恭的神色变成了冷酷阴鸷的眼神，看到肖战急忙起身谎称有事脱身也并未缓和，身边的人也感受到了，小心的开口“九爷，要咱们去。。。。。。”

“做干净点儿。“

肖宅

和家里长辈请安问候才回屋安寝，压抑了一整天的心情才稍微得以释放，恶心的感觉让他吩咐下人端水洗了好几遍手才算罢。

“肖战战，开开窗，给你送宵夜的大侠来喽~~”

不等肖战反应，那边已经自己不请自入，熟悉的宛若自家卧室一般。

“王九爷，哪股风把您这大忙人吹来了？”肖战扔了帕子，没好气的看着眼前西装革履，梳着时下最时髦油头，精致的一丝不苟的男人。

“再忙这不也急着回来看望我的……至交好友嘛~”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自己自顾自的脱下外套，大摇大摆的就坐在了床上。

“你起开，脏不脏？”肖战上前去撵，反手就被捞进了怀里，伸手扭过别开的脸，两人眼神对望，肖战瞬间觉得连日的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在勾魂的瑞凤眼尾聚集，但也仍倔强的不肯滑落，默默的趴在对面人的肩头，才任泪水浸润对方的衬衫。

没有多言，抱着怀里人，感受他的体温和心跳，自己这些日子的奔忙和各种九死一生都化解成了绕指柔。“是我不好，什么日子不在偏偏，这段时间你受累了~”

“王一博！老子家的事情你别管，我肖某人之前虽然不理家中事情，但现在是我的责任，我也一定可以抗住。”摸摸眼泪，再抬眼，已经是那个眼神坚定，神态自若的肖家当家人。

“那….送宵夜这活儿，小的还是可以为肖老板效劳吧……”说着大有一副要带着宵夜离开给坚强独立的肖老板自己独处的架势。

吃着宵夜的两人，难得的自在惬意，“可算吃顿饱饭了，今天这一天，去了好几个地方，没一个可以吃饭的，咖啡好难喝，戏园子里面有只猪倒胃口，不吐就不错了。”一面还不忘把甜酒酿再吃一大勺。

“嗯，挺甜~”把肖战嘴角的酥饼渣吃了的王一博调笑道，看着对面脸瞬间发红笑的更开心了。

肖战害羞的转移话题，”这个盒子是什么呀，一直摆在这儿，不是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不过怕你吃饭倒胃口想着一会儿再给你看~”

“你说的我好奇了，打开吧~”

看到一双手躺在盒子里，肖战没有惊讶，待看清楚里面手上的戒指，想起这不是今天刘三手上的那个，抬眼看着王一博“你跟踪我？”

气氛突然僵了起来

“如果是呢？”王一博把玩着手上的戒指，这还是肖战年前亲自给他选的，微微叹了一口气，”好了，别生气了，我没有跟踪你，偶遇而已。“

”姑且信你一回，哼~而且，你干嘛大动干戈，留下话柄就不好了。“

王一博很开心，肖战没有因为他剁了刘三而不开心，而是担心会不会造成他的困扰。

”好了，下不为例，后面的事情也都处理干净了，咱们就寝吧~“

”今天好累，不许折腾~~”

“遵命，今天纯就寝，保证~~”

第二日 晌午 王宅

“我的大少爷，莫不是忘了还有个家吧，听东四说昨儿就回了，怎么今儿都晌午了才见到人啊。”站在旋梯上一身华彩珠宝配着金丝旗袍的正是王家五小姐。

“我说五姐，你这娘家回的也太勤了吧，说出去别人都不信，我居然是个八个姐姐都出嫁了还每日都能见到八位姐姐。”

“五妹，看见没，咱们王家当家的现在要彻底当家做主了，不允许我们姐姐们回来了，我呆会儿可要和大姐好好说道说道。”

“三姐，你莫要冤枉我，我可是委屈的要离家出走了。”

“小滑头，你要去哪里，这次回来给我老实呆着，出去一趟多危险，我都听你姐夫说了，九爷在外面威风的很啊，几千发的子弹都用光了，怎么，做生意现在都满足不了你了是不是，也想当司令？”这会儿陆陆续续几位姐姐听说弟弟终于回来，都纷纷出来。

王家的几位小姐都是赫赫有名的主，王老爷去世之前可谓是目光如炬的选了几位女婿，又一手带大独子，行的是铁腕，王九爷年纪轻轻就可以接掌诺大家业还为人信服也算是自己从小拼出来的。如今几位姐夫也算是政商界站稳脚跟，对王家也甚为照拂，大家同气连枝，也因着王家的成功，其他几个世家都纷纷效仿，楚家就是其中之一。

“最近，楚家给闺女相亲，咱们家一博也该成亲了，二十好几了还吊儿郎当的，我看啊，找个人拴住他的魂才是正事，也省的他出门做事没个准儿，猛打猛冲的，心有顾念才是安。”王家三小姐的夫家和楚家有些亲戚，也算是搭着一些关系，楚家虽然比不得王家的家业，但也是正经人家，家里乌烟瘴气也少，几位姐姐听着都觉得还是挺满意的。

“我看啊，小九你们就别逼他了，他主意大着呢，别为着这些事情真把他惹急了，断了咱们自家的情份。”王家八小姐最是新派，嫁的是金融新贵，都是留洋派，新潮思想，不过心思很通透，一早就看的出王家的真主心骨在哪里，她们这弟弟平日虽然惯会油嘴滑舌，却真真是个狠人。

“前几日，你二姐夫说等小九回来给我办个舞会，到时候都邀来，有没有缘分的就看他自己吧，而且啊，我听说，最近码头也不太平，估计要重新洗牌的意思，咱们王家虽然在东头，但小六夫家不是在南边嘛，多留心一些。”二小姐拍拍自家六妹让她安心，六小姐的夫家姓郑，算是几代的书香门第，这一代很有野心，想趁着肖家倒，趁机把南边全部都把控住，但最近有些受阻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肖家大公子不是一直搞艺术嘛，看他从小到大都不涉及家里生意，谁曾想，一朝肖老爷还那么年轻就去了，剩下这一大家子，郑家也是想帮忙不是，没成想……”六小姐把最近种种说给自家姐姐们听，”之前大姐在，我也不敢多说，你们也肯定都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