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成雪说出那一句话的瞬间,席玉明白了一件事。
为了最后的一点颜面和羞耻心,他转过身去,手指轻颤着勾上了衣带,明明不久前,还是她的人给他换上的这件衣服。
他又一次体会到了他们之间的差别。
姜成雪把他的不适,失落,不满都看在了眼里,直到眼前人露出了整个后背,她才收回了眼神。
不出她所料,席玉的背上满是伤疤,有些旧伤像是消融不了的隔阂横贯在他的后背,还有些新伤是前段时间在青楼留下的。
姜成雪想,他这样的性子定不会有乖乖就范的那一天,那她该用什么来让他臣服与自己呢?
想着想着她勾起嘴角,一声盒子碰撞的声音自席玉背后响起,他忍不住僵直了后背。
姜成雪的食指勾起一抹乳白色的药膏,药膏很凉,触到那滚烫的身体时,她能感觉到席玉整个人都颤抖了一瞬,但她并未多做想法,只是移动着替他上药。
不知道过了多久,席玉只觉得这段时间异常的难熬,比他挨打的时候还难熬。
直到身后的人再没有了动作,他才转过身去看着她。
姜成雪整个人依靠在马车上,侧着脑袋观察着他的表情。
见他转身,姜成雪把一盒药膏推到他的面前,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好似方才那个因为席玉没有在第一时间听话而不满的人并没存在过。
“小人皮糙肉厚,很快就会好,小姐的药膏过于珍贵,我……”
“我不喜欢你身上有疤。”
席玉咬牙,没人会喜欢。
似是见他或许想到了以前的日子,姜成雪故作无所谓道:“以后不要让我听到你的拒绝,我是你的主人,自然有责任庇护你。”
“前提是,你要听话。”
补上一句话,席玉反而松了口气。
他拢好身上的衣服,往后退了退跪在地上,“多谢小姐垂爱,席玉定会报答小姐。”
姜成雪没有说话,接下来的时间里,二人就这么坐在两处,直到回到府上也没有任何交流。
用完晚膳,姜成雪刚要脱下衣服准备就寝,就有下人来通传。
她的衣衫挂在手臂上不上不下,脸上满是疲惫的神色,采月抱着衣服站在一旁,对着屏风后的人说道:“小姐梳洗好就过去。”
姜成雪皱眉把衣服丢到了一边,没有立即穿衣服,而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极其不耐烦地在椅子上轻点着。
“这么晚了……侯爷叫小姐做什么?”
“去了不就知道了。”
话虽如此,姜成雪依旧是等到自己的心情平复了许多,这才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等到侯府书房时,还未进门就听到了里面人的说话声。
“她还未出阁就敢不把我这个父亲的话放在心上,这要是以后有了夫家,岂不是更加过分!”
姜长云不敢在姜成雪来之前发作些什么,如今就算是手上已经握住了茶杯,也没有想要把它砸到地上出气。
一个矫揉造作的女声响起,姜成雪挑眉,倒是没想到她也会在这里。
“侯爷消消气,大小姐她……大小姐的性格就是如此,谁叫夫人去得早……大小姐这样不过是不想叫人看轻了……”
“她一直都是侯府的嫡女,平时骄纵跋扈便罢了,对待妹妹也这般无情,说出去还不叫人笑话!”
“笑话?”
姜成雪清丽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里面的人立刻噤声。
她走进里屋,一男一女脸色难看地站在一起,皆是有些不敢看她。
“我作为姐姐管教不懂礼数的妹妹就是笑话?”
站在姜长云身边的女人讨好着笑了两声,“大小姐说笑了,怎么会是笑话呢……”
姜成雪没有分给女人一个眼神,反而看向站在桌子后面的姜长云。
“父亲没忘了给女儿的承诺吧?”
在很久之前,姜成雪和姜长云就达成了一个协议。
他不可再娶夫人,就算是把妾室抬平也绝对不行,这侯府只有一位侯夫人,那就是她姜成雪的母亲。
还有就是,他不可多管后宅之事,但凡后宅之人胆敢冒犯她,皆由她处置。
与之交换的是,姜成雪的外祖家不会在前朝找姜长云的麻烦,姜长云能得到如今这个侯爷的身份全是因为她的母亲。
一介落魄书生因战乱被迫拿起刀剑,却因遇见了一位风光卓绝的女子,自此在军中一帆风顺,一路高升,最终在陛下面前立下大功,被授予了爵位。
对于姜长云这般没有任何底蕴的人,姜成雪并不把他放在心里,只不过是看不惯他试图把从母亲那里得到的一切视作成功后的耻辱而丢弃,因此才处处给他添堵。
不过是一个面子至上的架子罢了。
“小娘想要诉诉苦我不会阻拦。”姜成雪问姜长云,“父亲今日找我前来所谓何事?若只是因为那点事的话,女儿并没有什么想说的。”
她只想早点回去休息。
姜长云神色一凛,挥手示意下人们出去。
待到这里只剩下他们的时候,他坐下开口道:“听说你从青楼带了个人回来。”
竟又是与席玉有关。
姜成雪点头,“女儿瞧着他合眼缘,觉得他可怜,就带回来了。”
姜长云又道:“若是其他人我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你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吗?”
姜成雪看向姜长云的眼睛,她很好奇姜长云这是为了什么在这里问她,若是觉得她带席玉回来不妥,那很可惜,她要定席玉了,谁也不能把他带走。
姜长云叹了口气,“他那张脸太过显眼,如果不想有人到你面前来多嘴,就把他关在后院里,哪里也别让他去。”
“父亲不怪我?”
“我怪你你就会把他送走吗?”
姜成雪了然一笑,十分顺口,“自然不会。”
姜长云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
他虽不满姜成雪作为一个女儿如此锋芒毕露,甚至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但他同时也是一个读了几十年书的人,自然知道她除了给自己添些堵之外不会做损害侯府和他的事,更何况,不就是一个正夫人之位和后宅管理吗?
只要姜成雪还在,她外祖家就不会找他的麻烦,还会反过来庇护他和侯府,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了,姜成雪迟早要出嫁,等她嫁出去了,这侯府的事情,也就轮不到她来管了。
姜长云自然会忍住不出错,因此他试探着问道:“你若是真喜欢林家的那小子,为父替你去林家说这事便是。”
姜成雪看穿了他眼底的算计,十分懂礼数地站起来谢过他,在他升起期待的眼神里说出了拒绝的话。
“父亲,女儿才及笄,且您莫不是忘了,外祖母说了,以后女儿的婚事,他们自会安排。”
姜长云早知会是如此,见期望落空,他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让她先下去休息。
从书房回来姜成雪就失眠了。
自从她母亲去世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了。
她有些烦躁地躺在床上,明明脑子里什么都没在想,可就是睡不着。
半夜,她实在有些躺不住,披了件外衣没有惊动任何人走出了房间。
这个时节的风吹着还是冷,姜成雪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走出院子时,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
“是谁在那里?”
有姜尘守着,姜成雪并不担心会有贼人近身,见姜尘没什么动作,她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回小姐的话,是我。”
席玉的声音向来温润,在夜色的加持下,显得更加淡然和温柔。
姜成雪看着席玉慢慢地从黑暗里走向自己,忽然她并不想去纠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姐……是睡不着吗?”
席玉见她神色疲惫但不见困意便猜想她许是睡不着,今日他也是因着想不明白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这才想着在院子附近走走,没成想竟然会遇到她。
姜成雪看了眼周围,见果然是自己走远了,便也没有追究他今夜的行为。
她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鞋子,忽然觉得有些困了。
再次抬头的时候,她对席玉说道:“背我回去。”
一来二去,席玉现在已经知道该如何与姜成雪相处,直接省去了推辞的阶段,虽然很多时候她的想法总是叫人出乎意料,但事实上,姜成雪并未过多的刁难自己,如今这般,倒是像个真正的小姑娘。
席玉恭顺地走到她身前,转过身去蹲下,小心翼翼地等着她靠上来。
姜成雪本以为他会像白天的时候扭捏几句,然后屈服在自己的威胁之下,但在看到他懂事的蹲下来时,她今天因为见了姜长云的郁气在这一刻消散殆尽。
她弯下腰靠在席玉的背上,隔着衣服她能感觉到席玉身上的骨头硌着自己。
不舒服。
但她搂紧了席玉的脖子。
二人默契的在这片黑暗中保持沉默,快要到有荷院时,姜成雪开口问道:“若是我没有把你带回来,你该如何?”
席玉的脚步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下,他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院子,嘴角依旧是下沉着。
“不知道,或许被打死了,也或许被那些人灌了药,然后跪在他们的脚边摇尾乞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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