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雪
再有两天就是元旦节了,新的一年新的希望。
从四季如春的芒多市来到阴寒湿冷的重庆,肖瓒感到冷凛的风仿佛能穿透进他的细胞罅隙里,令他寒瑟发抖。他揉了揉已冻红的鼻尖,拉紧了灰色中长呢料大衣的领口,将黑色单肩大挎包的肩带理平整,拉着24寸大行李箱排队站在打出租车的队伍中,余光中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将鼻梁上的黑框近视眼镜向上轻轻推了推,身影不再模糊,是头戴黑色鸭舌帽,身着黑色机车皮衣,跨坐在一辆炫酷黑色摩托车上的王一波。
重庆是山城,顾名思义,整座城市的建筑依山势而建,鳞次栉比,此起彼伏,因此摩托车在此地大行其道。但在机场航站楼前的出租车载客路段,却鲜少见到骑着摩托车来接人的。
肖瓒见王一波不时调整着姿势,压低着帽沿,警惕地前后张望着,而后又无聊地趴在摩托车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国内到达的第二出站口,却一直不曾向他所在的第一出站口看过来。
既然留下五百元现金,既然毫不在意王一波的误会,那就权当一位路人吧,何必再去打扰他的生活,自己现在尚且自顾不暇,何必再去招惹他呢。
可为什么王一波会从芒多市来到重庆?他究竟来做什么?接什么人?是他的朋友还是家人?他在重庆有朋友吗?而且人好像比前段时间显得更瘦了些,脸也更小了。
肖瓒心乱如麻,收回了疑惑的目光,站直了身体,将冰冷的双手拱在嘴边哈着热气。又一个更加熟悉的身影进入了他的视野,是父亲!
然而,父亲却完全把他当作透明人,目光毫无波澜地从他脸上掠过。与父亲前后相距几米不等的位置走着的几位路人应该是乔装打扮的警察。
有大腹便便穿着油亮貂皮上衣的老板,有西装革履的年轻促销员,有身背双肩电脑包的IT精英,他们疾步匆匆朝着肖瓒走来,似乎是赶着来排队打车的。但肖瓒知道不是!母亲刚才电话里说过父亲在机场执行任务,他不由自主地转向身后方向的王一波。是的,父亲目光锁定的正是王一波的方向。
肖瓒来不及细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今天父亲他们要抓捕的人是不是王一波,他都决不会让王一波涉险。于是,他顾不上拉行李箱,镇定地悄悄转身,抢在父亲他们到达前,快步走向停靠在路边正在不停张望的王一波。
此时,从第二出站口正走出来一个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左上衣兜里插着一朵白色的鸡蛋花,身穿棕色古驰羽绒夹克的男子,他的目光停留在王一波的帽子上打转。
就在古驰男与王一波眼神快有交叠重合时,王一波长长地吐纳出一口气,双手摩擦后搓了搓脸,先发现了自己正前方,正向他奔来的肖瓒。
“叔?你怎么在这里?我。。。。。。”王一波眼眸里像落了颗星星,这是上天给他的意外惊喜吗?他夸张地挥着手。
肖瓒蹙着眉,没理会他,而是利索地走到王一波身后,坐上了摩托车,双手环在他的腰间,躬身附在王一波的脊背上,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有急事,载我一程!”
“可。。。。。。”王一波苍白的语言,因肖瓒落在他颈上的一个吻而再次被打断。没人再说话,只有摩托车油门的巨大轰鸣声。车头微仰,瞬间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在肖瓒取行李箱的时候,第二出站口传来一阵骚动,他看见父亲正站在一旁,举着相机,嚓嚓嚓不停地抓拍着众人制服古驰男的场面。
警笛声渐远,肖瓒僵硬的身子逐渐柔软下来,无力地靠在王一波的背上,紧箍在王一波腰上的双手似乎想要放开。
“危险!别松开!”王一波察觉到肖瓒的异样,便慢慢将车滑向路边,停了下来。
“你跑到重庆来干什么?”面对肖瓒冷若冰霜的质问,王一波委屈地憋红了脸。
“你管我?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又是留钱,又是关机失踪,就算事后无情也可以留一个念想吧,你可做得真绝!”终是少年气盛,脸上再也绷不住,一把抓下头上的帽子,狠狠地扔在摩托车前座上。
帽子上白色的“I Miss You”绣字,醒目地提示着肖瓒被人牵挂着的幸福与珍贵,可一想到自己的怪病,一种飘然欲去的离世之感又在他脑海中纠缠而来。
“我那有资格管你,都是成年人,我连自己都没管好,你爱说不说。”肖瓒从后座上取下自己的大行李箱,笨拙地抽出拉杆,准备不再理会王一波。
“你的眼睛,像星星,亮晶晶,一眼就坠入陷阱。别担心,好幸运,也许是命中注定。。。。。。”
“喂,华哥,对不起!没,没接到,我停车的位置被交警劝走了。是,以前是可以停,但交警说是新出的规定,我也没办法。”王一波一边与摩友华哥通着话,一边将肖瓒肩上的大挎包肩带紧紧地攥在手里。
王一波通完电话,手上一使劲,便将肖瓒一把拉入了怀中。见肖瓒并没有推开他,他便将头钻进肖瓒肩窝里,腻声说道:“又想一声不吭地走吗?这么大个人了,说生气就生气,让我们这种还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嫩草如何承接你这狂风暴雨的一再摧残?”
当肖瓒看到帽子上的英文时,已被狠狠地暖了一下,现在又被王一波这通话逗得心中暗爽,那里还生得了气。可疑惑仍如磐石一般盘桓在心里,因此转身故作冷漠地问道:“我没生气,只是好奇而已,毕竟,我们有一面之缘。”
“那有我们这样的一面之缘的?咦,叔的性感胡茬怎么不见了?别告诉我你对每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是如此的关心。”王一波手上一提,肖瓒腰部以下便与他贴在了一起。
腰上的这双手太大了,也太有劲了,肖瓒已完全被其控制,他也试图挣扎,可最终的结果是越挣扎,两人贴得越紧。
“谁关心你呀,你,你先放开我,好好说话。这路上车来车往的,多危险。”肖瓒放弃了挣扎,双手无奈地举在空中,不知如何安放这双手的位置。
怀中的这个男人怎会如此的可爱,有着如水晶一般纯净的心,王一波嘴角牵起一个好看的月牙:“不放!上次一放开,你就消失了四天,这四天里,我连最喜欢的摩托车都没碰,所以才答应华哥来重庆帮他接人。”说完,迅捷地轻啄了一下肖瓒的唇下痣。
肖瓒对少年的胡搅蛮缠不但没有反感,心中却暗生出些许欢喜。
“真的,小祖宗,先放开,我保证不走还不行吗?我快喘不上气了。对喔,你到底来接什么人?”肖瓒合十,眨着亮晶晶的双眼小声央求道。
“我也不知道,华哥让我不要多问,说让我在第二出站口接一个左上衣兜里插着白色鸡蛋花的男人,然后将他送到九龙坡区玲姐旅馆就可以了。”王一波趁机又在肖瓒软腰处掐了一把。
“唉,好痒!那他们给你报酬了吗?”肖瓒弯腰护着被戳中的痒处。
“有,五百!”
“为什么是五百?”这小孩是不是缺心眼,千里奔赴而来却要这么少的报酬。
“是我自己要的。你不是定义我们在一起的那天是一场交易吗?那我就把这笔钱存起来,无论以后多大年龄我们再次相遇,我也给你五百,买你一晚,咱俩就两清了。”王一波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中晶亮的光消失了,落寞地皱了皱眼尾。
“你这人怎么。。。。。。”
铃铃铃!王一波的闹钟提示音是风铃声,现在时间是13点23分。
“我想你了!”王一波不等肖瓒说完,双手捧着肖瓒的脸,颤着双唇,深深地印在懵懂状态的肖瓒润唇上,像要把这四天的思念都弥补回来。
肖瓒静静地,耐心地等着少年舒缓情绪,在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留下那五百元钱是多么地不应该,少年的自尊不应该被自己随意地践踏。
“还给你!我还没穷到需要别人施舍的地步。”王一波从内衣口袋里拿出五张叠得整整齐齐地百元钞票,放在肖瓒手中。
肖瓒看见第一张钞票编码的尾数正是1323。他习惯性地眉梢一挑,问道:“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找你,我去拜见过一位大师。大师说让我在钞票编码最后四位数字对应的时间点,每天在心里默念一遍,回来吧,我想你了!说我们就会再相见。”王一波认真地说道。
“你还真是个宝宝,这你也信,骗人的。”肖瓒对此十分不屑,若真有大罗神仙,他又何需苦恼受这病痛折磨。
“心诚则灵,我们这不是又重逢了吗?”肖瓒看着王一波抿着一丝坏笑的嘴唇,就知道这小子又逗他。
“两个魂喘着粗气,烟尘四起,你认得我吗,跟我说那么多句。。。。。。”肖瓒手机铃声响起,是父亲打来的。
“小瓒,对不起哈。我刚刚见你和朋友一起离开了,爸爸在执行任务,也没招呼你,带你朋友来家里玩嘛。”父亲是对王一波有怀疑吗?那如果不带他回家,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的,这么多年,我理解。我和妈说了,要回家吃饭。”肖瓒为王一波戴好鸭舌帽,指尖轻抚过帽子上的白色英文绣字,苦笑道:“你现在需要和我回家一趟。没办法,家里有位神探,看谁都像犯罪嫌疑人。”
“嘿嘿,正合我意。”王一波冲着肖瓒打着响指。
“那咱们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肖瓒!是课外辅导学校的美术老师,以后不要再叫我叔叔,折寿!”
“哇哦,原来是肖老师。我叫王一波,波波汽水铺的打杂闲人。”
“你是不是欠揍?不如你叫王一宝算了,像个没长大的小朋友。”
两人嘴仗打得正欢,突然空中下起了莹白的雪。
“下雪了唉!王一宝,这是重庆的初雪,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重庆下雪!”肖瓒仰头兴奋地转圈,古人将雪花命名为璇花,是否与这飘雪打着旋儿降落有关呢。
“我记得我小时候的家乡每年都会下雪,可在芒多市一次也没下过。”王一波喃喃地说着,失神地看着洋洋洒洒的飘雪,思绪又拉回了异常模糊的幼年时期。
“走吧,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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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