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家
肖瓒陪着王一波在宏澜摩托车行办理完租车归还手续,乘上了熟悉的38路公交车。
“瓒——哥,好呦口,要不,我叫你阿瓒吧。”王一波调侃着说道。
肖瓒右下腹的隐痛伴着刺骨的雪风有逐渐加重的趋势。
“随你。”肖瓒蹙着眉,头无力地倚在车窗玻璃上,不再搭理王一波,闭上双眼休息。
讨了个没趣,见肖瓒面色如纸,王一波凭自己极少的照顾人的经验猜测,肖瓒可能是冻着了。他环顾了一眼坐满乘客的公交车,还是没有勇气将他抱在怀中给予温暖。
于是,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一条大地色的羊毛围巾,笨手笨脚地围在肖瓒脖子上。却见颈脖处仍有少量的嫩白肌肤露在围巾外,又轻轻地将围巾尾部在肖瓒颈上再环绕了一圈,这才放心地自语道:“这下应该不会冷了吧。”
重庆虽地处西南,却有着深厚的工业产业基础。肖妈妈退休前就在一个只有代号的军工企业工作,因此肖瓒家仍住在肖妈妈工作时分配的单位福利房里。
“肖家湾站已到,有在肖家湾站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有序下车。”王一波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肖瓒,轻声说道:“阿瓒,我们到站了。”
“嗯。”肖瓒轻哼一声,疲惫地睁开双眼,点点头。
“小伙子是不是那里不舒服哟,脸色嫩个难看,快去医院找医生看一下噻。”坐在后排的乘客提醒道。
自从前几天晕倒苏醒后,肖瓒身体里就不定时地出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痛,一会儿在腹部,一会儿在背部,一会儿又在胸腔,根本无法掌控它的规律,所幸,每次吃一两颗止疼药也能快速缓解。
闻言惊慌的王一波手忙脚乱地在肖瓒衣兜里找到了止疼药,心痛地说道:“我怎么这么笨,这都没看出来,还以为你是冻着了。”气得连着捶了自己好几下大腿。
王一波扶着肖瓒从公交车上下了车,两人帅气高挑的依偎身影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好点了吗?我背你吧。”肖瓒虽然吃了药,却仍然痛得蜷缩着蹲在路边直不起身。
王一波有些手足无措,半蹲着为肖瓒再次裹紧了大衣和围巾。这令他想起小时候妹妹小雨每次生病不舒服时,就喜欢让他背着转圈圈。
肖瓒轻轻摇头,脸色看着更加的煞白,原本红润的唇瓣也变得如枯叶一般。
王一波并未理会,径直脱下了皮衣披在肖瓒肩上,弯腰蹲在他的前面,将他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正欲背着起身时,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句铿锵有力的话:“我来吧!我是他父亲。”不容迟疑,不容反驳,原来是肖瓒的父亲肖琪。
肖瓒家就住在离公交车站五十米的转弯处的瑞阳小区里,肖琪忍着泪背着肖瓒,步履沉重地走进了小区大门,王一波则拖着两人的行李和背包紧随其后。
肖琪知道自己儿子得了怪病,但不知道这么严重。因为自己的职业原因无法照顾家庭,儿子小时候没有给予足够的陪伴,长大后对儿子的婚姻也没有引导好。如今儿子生病,自己却仍然无法给予悉心的照顾,愧疚已久,压抑已久的情愫这才在低头负重时默默地爆发。
瑞阳小区是一个典型的苏式工厂居住区,随处可见的法国梧桐树遮蔽着整齐排列的四层楼高的红砖黑瓦房。初雪已停,路面未曾有积雪,反而化作黑色的雪水,肆无忌惮地纵横流淌,为行路的人增加了一些阻碍。
“爸,放我下来吧,您膝盖受过伤,不能负重。”肖瓒已能说话,挣扎着滑下了父亲宽厚的后背。这个后背曾是自己儿时的奢望,他多想每次生日都被父亲这样背着去公园玩,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父亲陪他玩,陪他过生日,爱着他。只可惜每次生日父亲都出警任务,所以每一次他的生日愿望都落空,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不再有所期望。
肖瓒退后一步,与王一波站在一起,和父亲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个习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小时候妈妈就告诉他,如果爸爸在工作,在街上遇见了就只能当作陌生人,更不可以靠近。
“行。”说完肖琪从王一波手中接过所有行李,默默地走在两人前面,这时肖瓒才发现,父亲佝偻前行的身影早已不是儿时记忆中的伟岸挺拔,酸楚自心底慢慢溢出。
“待会儿我爸爸问你在机场接谁,你就说来接我,其他的问题我来回答。”肖瓒贴在王一波耳边小声说道。
虽然不知道肖瓒为什么要自己这么说,但知道的是肖瓒心里有他,关心他,不会害他。他乖乖地瞪着一双狗狗眼,微仰着脸,眼底含笑地点点头。
“小傻子,笑啥?”肖瓒手捋着围巾上的流苏问道。
“阿瓒说什么都对,阿瓒真好看!”看来这人已无可救药,肖瓒从未被一位同性如此夸赞,羞得手足无措地推着王一波走:“闭嘴吧你,快走!”
出人意料的是即使踏进家门,父亲也没有再和肖瓒说过一句话,始终保持着沉默。
“妈,这是我朋友王一波。”肖妈妈抹着眼泪从肖瓒怀里冲着王一波点点头,轻轻放开抱着儿子的双手,拉着王一波仔细地看。
“阿姨好!”王一波被肖妈妈看得不好意思,闪躲到了肖瓒身后。
“好,崽儿长得好帅哟。今晚吃了饭不准走了哈,就住小瓒小时候的房间。我还有一个菜,你们休息一哈哈儿就出来吃饭。”肖妈妈用衣袖拭干眼角的泪水,哽咽着说完便重新系上围裙炒菜去了。
肖瓒带着王一波来到自己小时候住过的房间,父亲正在换上干净的床上用品,见他俩进来,便准备出去。
王一波却被墙上的几个黄杨木像框里的照片吸引住了,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其中一张照片。
“怎么?照片里的孩子你认识?”职业的敏锐性让肖琪察觉到王一波的异样。
这张照片中发生的故事是肖琪警察生涯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那是十八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肖琪带着抓赌中队十余人,突袭了一个建筑工地工人经常聚集的赌博窝点。组织者便是工地的包工头,他诱使工人们参加赌博,输光所有劳动所得,再给他们放高利贷。这样,不仅可以省了工钱,还能榨干工人们身上最后一滴血,真是把骨头嚼得渣都不剩。
不料,包工头却身藏一把自制土手枪,在负隅顽抗时,扣动手枪击中了肖琪膝盖。从此肖琪便落下了病根,也不能再在一线执行警务,只能心不甘地转岗到技术部门做拍摄取证工作。正是由于错误地评估了罪犯的反抗力度,致使抓捕现场极度混乱,在清理现场时才发现那个躲在角落里低声啜泣的母亲。
当时,那位母亲手里正是拿着这张照片,意志痴痴地反复念叨道:“谁看见我家小杰了吗?我找不到我的小杰了,他不见了。今天是他生日,这是他最喜欢的照片,我刚从照相馆取回来他就不见了,他去哪里了呀?怎么就不见了。”
肖琪被抬上救护车时,不忍心让一位母亲绝望,叮嘱助手带回照片,并对其承诺为她找到儿子。一直以来,肖琪从未停止过寻找。可因为那个年代还没有天网,也没有先进的搜巡技术与设备,照片中的孩子一直下落不明,从当时的记录中得知,小孩很可能是被一位认识的工友趁乱给拐走了。
王一波缓缓摇头,神情怔怔地自语道:“小孩我不认识,但照片里的儿童摩托艇我小时候可能玩过一模一样的。这照片是在那里拍的?”
“河南洛阳!”肖琪一边回答,一边观察着王一波神态。
肖瓒最为厌恶父亲这样审视的目光,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到家里来玩都会被父亲盘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此后便没人愿意和他一起玩了。孤独伴随了他整个青春成长期,也因此造成了他少言寡语的性格。
“走,到我房间去。”说完不等王一波答应,肖瓒气鼓鼓地拉着他来到自己的房间,嘭地一声,他故意重重地摔了门。
屋外的雪早已停了,屋内的暖气贴着窗户的玻璃,想要偷跑出去亲吻那悬在半空的细碎雪霰,被玻璃冷酷地拒绝阻挡,化成一条条伤心的泪痕顺着玻璃淌落下来。
“阿瓒,你让我来这里是看你吗?可我还想闻闻你,亲亲你,摸。。。。。。”没等王一波胡言诌完,肖瓒伸着食指贴在唇边,翘着唇角,禁止他再说出逾矩的话。
这种单位福利房建设品质不是很好,根本没有隔音设计,待两人安静下来时,侧耳能听见厨房里肖妈妈和肖爸爸的对话。
“儿子已经够苦了,你还惹他生气,就不能忍着点吗?”肖妈妈虽声音甜美,却透着一丝责备。
“可那小孩儿身上有很多的疑点,我不得问清楚呀。”
“疑点,疑点,这是家,又不是你的破案现场!”肖妈妈声音提高了八度,此后两人便再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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