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潇毕业典礼那天白殷清在他后面跟了他一下午，六月份的太阳毒辣，段潇拍完毕业照，他平易近人，跟那些师弟师妹还有同级的同学都处得来，并且因为在研究生期间表现得过于优异，老师和同学一个一个都找他合影。

等他笑得脸都麻了，终于跟一众人拍完照后环顾四周开始找人，在一旁跟他本科同学兼研究生同学的叶学哪能不知道他在找谁，拍了拍他的肩膀，朝着一个树荫底下指了指。

本来还以为白殷清站在旁边无聊，谁知道段潇顺着叶学指的地方看过去，恰好看见他的教授正拿着手机，半蹲给几个学生拍照。

那模样看着有些局促，但那真诚和认真却骗不了人。

等段潇走到他身后边，他都没发现。

白殷清拿着刚才一个女孩子硬生生塞给他的手机，认真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几个女孩，还学隔壁喊了“1,2,3，茄子。”谁知道茄子喊了，定格的却是几个女孩捂着嘴巴偷笑，眼睛都没落在镜头上，反倒是落在了镜头后边。

他下意识回头，就看见段潇眼神温和的落在他神身上，眼里的开心挡都挡不住。白殷清一下子不知道要不要拍下去了。

在那边站着的几个女生见状还在纠结是要去把手机拿回来还是叫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再拍两张时，只见段潇弯腰拿过那个男人手里的手机，低声在那个男人耳边讲了句什么，其中有个学生眼尖发现那男人耳尖都红了。

拍完照之后，那几个女生非得要帮他们两也拍两张，白殷清站在一旁还没来得及拒绝，段潇已经拿出手机给那个女生，并且走到他旁边手搭在他肩膀上，白殷清太少拍照，并且现在旁边全都是人，跟段潇这么亲密的动作让他有些僵硬，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感觉到他的紧张，段潇偏过头，才发现他的教授额前的碎发都湿了，脸颊也热的发红，突然就有点懊恼把时间浪费在拍照上，应该拒绝然后直接带人去凉快的地方待着才对。

两人拍完照，段潇带着白殷清去冰柜，站在冰柜前想要扫码付款才发现他的手机还在白殷清手里。

拿着手机的白殷清看的页面就是刚才那几个女生帮拍的几张照片，“这么喜欢？”

白殷清不点头也不摇头，接过段潇手里的矿泉水，把手机还给他示意他开钱。

两人坐在大树下的石凳乘凉，“今晚你们是不是还要去吃饭？”

段潇见他是真的热，拿出纸巾给人擦额头的汗，“导师说要聚一聚，就我们组自己吃一顿饭。”

白殷清很少来学校找段潇，对段潇一起同组的几个人并不熟悉，抬手接过段潇给他擦额头的纸巾，在脸颊上也擦了擦，“那我回家跟段小橘一块儿吃。”

段潇还没来得及搭话，手机响了，看见是叶学打来的，按下接通键顺便按下免提，“今晚吃饭别忘了啊。”

说完没等段潇开口，那边传来一阵的混乱，之后听见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段潇，今晚带着教授一起呗！每次都说带人来给我们见见，都要毕业了！”

“对对对，带上教授，带上我的偶像，以后毕业了只能看到他的论文了！”

把各自说什么都有的电话挂断，段潇撑着下巴看他，“陪我呗，別陪段小橘了，今晚没看见你那帮人估计要把我杀了。”

晚上两人来到酒店包间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说是同组的同学聚一聚，谁想到同一个师门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大部分都过来了，整整做了五桌人，一帮人一看见真人版的白殷清，包间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了，一个个起身喊白研究员好，眼睛直愣愣的都看着白殷清。

白殷清跟着他们点了点头，白殷清来之前就有点紧张，现在这么一声一声的白研究员，让他更加紧张，在看见段潇导师旁边坐着笑眼盈盈看他的于教授，白殷清一时间站在原地眼睛下意识看向在身旁的段潇。

段潇借着外套的遮挡在他垂在手边的手心捏了捏。

白殷清低着头，一时间不知道是要待在这里还是该离开，紧接着他就听见于教授在喊他，“殷清，来这边坐，站着干嘛。”

等到白殷清抬脚往于教授那边走，段潇才松了口气，跟着于教授示意了个眼神之后，段潇就被隔壁桌的几个同级的同学给拉走了。

段潇被一帮人按着喝，他倒好，喝就喝个半杯，要是再叫他喝多半杯，就拿出白殷清来当挡箭牌。一堆人对白殷清那是尊敬有加，见状也只能笑骂几句。

晚饭结束，段潇喝得少，整个人都精神得很，拿着外套去第一桌找白殷清回家就看见白殷清红着脸靠在椅背上，旁边的于教授也喝大发了，只有在一旁的导师还精神着，“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根本劝不住。”

说完起身拉着于教授走了，整个包间只剩下他和白殷清，段潇很少见白殷清喝醉，之前身体不好不能喝酒，手术成功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之后，白殷清不喜欢喝酒。

拉过旁边的凳子坐下，和白殷清平视，白殷清喝醉的模样很可爱，两遍脸颊泛红，嘴唇红润，眼框里面一片的濡湿，睁着眼睛看人都是一眨不眨的，段潇被他看的心都发软，“还可以站起来吗？”

白殷清摇摇头，摇完头却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站起来后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特别醉，他还往前走了两步，眼睁睁看着人要撞到椅子上了，段潇慌忙上前去扶，想起之前白殷清跟他说在外面两人言行举止都要得体，他低着头跟人打报告，“现在要抱你出去了。”

被环着的那人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话，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也不说话，也不动，对段潇充满好奇，对面的段潇像是有好多个分身，“段潇。”他伸手去抓眼前的段潇，最后一把抓在了段潇的耳边，什么都没抓住。

听见这边的服务员要过来收拾了，段潇弯腰抱起白殷清就往外走，也幸亏包间就在二楼，一路上并没有遇见太多人。

出酒店门口白殷清就喊着要走路，段潇耗不过人，只好把人放地上后，把他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然后扶着人的腰走。

白殷清脚下不稳，一出来被冷风吹，身上的烫意就这么被吹凉了，他皱起了眉头歪头往段潇的勃颈处蹭，段潇感觉再这么蹭下去，他一个正常成年男人都要被蹭硬了，把人拉开一些距离，商量似的开口，“咱们现在打车回家好不好？”

见人不给自己碰了，白殷清晃悠着身体转身往前走，压根就没有听段潇的话。

酒鬼干什么都没有理由，段潇只能在后边护着他，那架势就像是要一条路走下去不带拐弯的，突然他停下步子，扭头看向护着自己的手，伸手小心翼翼的抓住了，“牵着。”

被牵着之后就没办法在后面护着人，段潇怕他摔倒，两人并排着他一手被牵着一手环着人的腰，“我们现在要去哪？”

“买薄荷。”这下思维倒是清醒了，说完了牵着段潇的手还晃了晃，“买小的，让后养大。”

最后两人没有买到薄荷，因为太晚了花店都关门了，白殷清站在花店前不愿意走人，他盯着花店的名字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仰头看向段潇。夜色下的白殷清穿着前面沾了些许酒水的白色短袖，眼里都是迷惑和不解。

段潇看着有些心疼。现在都快要十一点半了，路边很多店铺都已经关门，别说是一般在白天才营业的花店了，他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距离他们最近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花店也有差不多两百公里。握着手机想了有一会儿，段潇牵着白殷清的手，“咱们坐车去找薄荷好不好？”

白殷清思维跟不上他，反倒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酒鬼点头看起来特别乖，段潇稀罕得紧，打了个车就把人往车上塞，随后叫师傅开慢点，等车开到了地点后，段潇叫他在楼下长凳上坐着别动，自己飞快往小区楼上跑。

段潇喘着气，敲门倒是有了些许耐心，三声不快不慢，门开后还笑着打了声招呼。

“师娘。”

于教授的老伴知道段潇，见人这么晚了上门以为他是担心老于，忙开口，“老于到家了，他没事，你看看你着什么急，喝口水再说。”

段潇深吸了口气，忙喊住就要去倒水的人，“师娘，您这边是不是养了薄荷，可以挖给我一小棵吗？喝水就不用了，要一棵薄荷就行。”

大晚上来找薄荷，而且还打扰了老人家，段潇拿到了那一小棵在一个玻璃小瓶里面的薄荷后，满是歉意的跟老人家抱歉，“不好意思啊，大晚上还过来打扰您，改天一定过来拜访您和于教授。”

说着还鞠了个躬，转身飞快跑下楼。

白殷清被段潇安置在的位置正好在路灯下，说是坐着不动倒还真没动。段潇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什么样。眼神却有点空，没有聚焦在什么东西上。段潇带着那一小株薄荷回来，他也没回头看。

段潇慢了脚步，走到他面前蹲下，手里捧着那玻璃瓶伸到白殷清面前，“薄荷。”

白殷清无地可放的眼神重点落在了段潇的手心，落在了那一抹绿芽上面。

“是不是这个？”

他伸出食指碰了碰那玻璃瓶，在即将要碰到绿芽的时候手却缩了回来，“是这个。”

在他缩回去的手指重新伸出来时，段潇还以为他想碰一碰那绿叶，谁知道下一秒那食指却落在他的掌心上，落在掌心上面的手指一圈一圈画着，“谢谢。”

都醉成这样了，还记得道谢，段潇想亲他，但是还是没亲，眼神温和的看着他，突发奇想要逗人，“为什么要说谢谢？”

　 酒鬼一下子就没声了，眼神又开始飘忽不定，段潇都不知道他眼神具体落在什么地方，蹲了有一会儿后他起身想拉人回家，手却被抢先牵住了。

感觉到手心传来的热度，段潇低头跟人说话，“薄荷有了，咱们回家。”

牵着自己手的人话匣子像是打开了似的，垂着头不愿看人，“段潇，我一直觉得我没有脸面对他们。”

因为和学生谈恋爱而被迫辞职出国，回国之后他就没有回过学校，段潇保送本校研究生，他一次都没有来学校找过段潇，甚至到校门口都不愿意。

段潇知道这根刺在白殷清心底埋了太久，两人谈恋爱的关系被外界冠上一个“乱|伦”的标签，他的教授意气风发，学校的教授和学生都对白殷清尊敬有加，把人拉下神坛的是他。

现在回头看当时，即使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两人各自在自己的领域都有了自己的成就，他知道白殷清一直都没怎么走出来，白殷清不是觉得丢脸，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些曾经尊敬的教授。

对自己的学生动心，这是在某种程度上的失职，并且也是在某种程度上有失师德。

段潇原先并不知道白殷清的心理，两人在一块后白殷清睡觉总是半夜惊醒，或是做噩梦，他以为是白殷清对手术还留存着阴影，他就抱着他睡，跟他不停地讲故事。

直到有一天晚上，白殷清又做噩梦，喊也喊不醒，只是自顾自的在那无声流泪，发出低哑的声音，“我是不是不配当一个老师？”

听到这句话让段潇的心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心疼的抱着白殷清抱了一宿，也看了一宿的天花板。

从那以后他就没叫过白殷清来学校找他，也不会带着白殷清靠近他的学校。

所以在白殷清宣布他要过来陪自己拍毕业照的时候，段潇从得知消息到晚上酒店吃饭一颗心一直悬着。

喝醉的人思维像是变得很慢，白殷清才回答了刚才段潇问的问题，“我知道你是故意让我去参加你们散伙饭的，所以要谢谢你。”

要不是手还被紧紧牵着，并且这人说话带着平时没有的黏糊劲儿，段潇都要以为他酒醒了，牵着人往前走，“怎么就知道了？”

“于教授。”像是抢答，白殷清说完之后还仰头对着段潇扯了个笑脸，“他跟我说没事，他还说好好生活，他还说轻舟已过万重山，往前看。”

段潇没来得及回应他的笑脸，就被突如其来的眼泪给搞得手忙脚乱，他明明记得兜里带了纸巾，却翻也翻不到，最后忙用外套袖口给人擦了眼泪。

他看着平常不轻易掉眼泪现在却眼泪盛满眼眶的人，不知道白殷清是醉着还是酒醒了，段潇凑近轻轻吻了一下他的眼角，“不用谢，我爱你。”

白殷清似乎是已经把酒后清醒的额度用完，此时被段潇吻了眼角也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段潇的话也像是没听见，等到被段潇轻轻戳了下脸颊才抬头，有些吃力的开口，“段潇？”

　 夜色很沉，两人在的地方路灯的光线也显得晦暗，段潇往前一步轻轻搂着他的腰两人紧紧抱着，“我在，永远都在。”

爱，倒也不过四个字，心甘情愿。